2009年小年夜,雪满大地,月上梢头,我拖着一只大行李箱,站在北京火车站门口看滚滚人潮向站内涌去。这时电话突然响起,是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闺蜜。
“听说你休学了”,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,“你疯了吗?”
我已经记不清这是被第几个人称作“疯了”。从决定休学的那一刻起,这个词就如鬼魅一般缠绕在我的身上,同它相处久了,我不但没有被吓退缩,反而因它而磨厚了脸皮:做一个正常人才是多么让人沮丧啊!
时光回溯到三年前。从踏入学校大门时到三年前,我都是一个老师和家长眼里的好孩子——乖、阳光、学习刻苦努力、积极参加学校和社会活动。大三时,我也和其他同学一样,把自己打扮清爽,打算去照相馆拍一套标准求职照,用它来给面试官一个正面的印象。在白色背景墙前坐定,穿上假西装领子,肩部调水平,对着镜头微笑,咔嚓一声,相机上出现又一个准职场人士。我看着摄影师电脑里待PS的脸,觉得有点儿奇怪,却又说不出究竟怪在哪里。
回到学校以后,我开始帮助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们整理毕业生简历,看了成百上千份简历以后,我忽然明白了当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。其实不仅仅是我怪,大家都很怪。所有人都以同样的角度面对镜头,嘴角扬起相同弧度的微笑,那笑容里有淡淡的忐忑、淡淡的自信以及淡淡的茫然。
从小学起,我们就开始被教育要好好学习,将来能考上重点初中、重点高中、重点大学。我们被磨掉突兀的棱角变成了标准产品,没有人告诉我们每个人本应该是不一样的个体,没有人教育我们应该怎样去认识自己、如何找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以及怎样追求喜欢的东西。读书是唯一的出路,找到好工作就等于找到了幸福,而钱是衡量一份好工作的唯一标准。是这样吗?人生还有没有更多的选择?
我的问题越来越多,多得让人窒息。在即将找工作的关口,我却不停地用这些玄乎的问题折磨自己,不是自讨苦吃吗?可这些问题一天不解决,我就一天静不下心来,终于,我被思考的过程给击垮了,决定接受学校保送我读研究生,缓缓紧张的神经。
读研并不能解决这些困惑,但让我终于有大段的时间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。渐渐地,我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渴望,渴望去一个和现实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,去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,看看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、在想什么、为什么而快乐、为什么而痛苦,并通过他们来审视我自己的价值观。
这渴望自行膨胀,日渐强烈,强烈到我无法等到毕业了。我希望在作出人生的下一个大选择之前就能出去走走看看。即使一无所获地回来,也只是相当于按下一个暂停键,并不会影响我日后的生活。
上路吧!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!
——摘自陈宇欣随笔集《我就是想停下来,看看这个世界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