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金石文字博物馆的门面。 |
| 谈起收藏,朱晓杰滔滔不绝。 |
| 金石文字博物馆的内部。 |
| 金石文字博物馆的藏品。 |
|
谁都能来瞧一瞧
顺着中州东路往东走,到此路与启明南路的交叉口,往右一扭头,映入眼帘的是三砚居古玩城。
古玩城向来很冷清,城门边儿有个洛阳金石文字博物馆,更是门可罗雀。馆里没有花容月貌的讲解员,也没有收门票的,只陈列着数不清的残瓦、断砖、石碑、古籍善本。
走近细观,不免大吃一惊:那灰蒙蒙的瓦片多是汉晋遗物,那石碑竟有宋元痕迹,西汉木牍《荀子·劝学篇》、东汉《熹平石经》残石、清《康熙字典》全套原本……诸如此类,俱是世间罕见的珍品。
一个中年人坐在临门的大茶台旁,安静地饮着茶、翻着古籍,见有客人来,便撂下手中的书,从容友好地一笑。
他是这儿的主人,名叫朱晓杰,今年40岁。洛阳金石文字博物馆是他所建,免费向公众开放。
其他的博物馆,藏品只许看,不许摸。在金石文字博物馆,假如你和朱晓杰投缘,他甚至有可能把珍贵的碑拓赠送给你。
朱晓杰是何等人物?他可算是洛阳古玩收藏界的名人,《洛阳商报》常邀他去谈历史、谈收藏。这个人素日寡言,谈起古玩却滔滔不绝,说得头头是道,圈儿里人都夸他学识渊博,见解独到。
金石文字博物馆的建立,为朱晓杰笼上了一层神秘光环。这个人有多大能耐,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?
且容我从头说起——
有心才能玩收藏
朱晓杰出生于洛阳北邙山下一个传统家庭。其父朱忠欣,一生坎坷,早年去世;其母杨玛瑙,原在民政部门工作,现已退休。
洛阳多旧事,邙山多墓葬,收藏家、盗墓贼往来不断。朱忠欣喜好收藏,是受地域和风气的影响。朱晓杰却是受父亲的影响,从小就爱搜罗破东烂西,糖纸、冰糕棍儿、火柴盒等,他都当宝贝一样。这些宝贝中,有一样东西最得朱晓杰喜爱,经常被他揣在怀中,走到哪儿带到哪儿。那是他奶奶留下的鼻烟壶,没塞子,品相也不怎么样,但在朱晓杰心中,此物珍贵异常,因为它是血脉的见证、亲情的延续。
糖纸和冰糕棍儿奠定了朱晓杰的收藏基础。他认为收藏就是收藏文化,每个人都可以玩收藏,但要玩出境界,必得有心,有了心,无论收藏什么,都能收藏出文化味儿,而不是俗味儿。
长大后,朱晓杰手里有了钱,开始收藏古钱币、玉器、铜器等,城里城外跑着淘古玩。2001年,他应聘到上海某艺术品拍卖公司当副总经理,负责古代艺术品投资,组织艺术品展览会,经过他手的古玩不计其数,在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赏鉴经验。2006年,他报考了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生班,潜心学习了6年的专业知识,打下了坚实的考古基础。
眼光是锻炼出来的,识货是经验与学识的累积。朱晓杰本来就聪慧,又对古玩有浓厚的兴趣,在长久的古文化浸淫中,他渐渐磨炼出非凡眼力,打眼一看,基本上就能给物件儿断代,而且断得八九不离十。
瓦片上“削”出两个字
说不清是在哪一年,朱晓杰见到了那片开启他生命之门的瓦片。那片残瓦貌似无奇,只是其上刻着两个字:王龙。
寻常人见了这两个字,大概会认为是×××到此一游的恶作剧,未必留意。朱晓杰却留了心,他从瓦片的形制断定此乃北魏文物。
古人为何在瓦片上刻字?朱晓杰查阅古籍,终获答案。原来,古时的泥瓦匠会在瓦片上刻名字,那名字就类似现在的质量检验章,表明这活儿是此人做的。字是工头拿竹刀在瓦片的湿坯上削上去的——削是一种书写技法,比如甲骨是刻文,青铜是铸文,纸张是书文,各有不同。
瓦片上削字,叫瓦削。这是民间艺术,是民众在劳动中智慧的结晶。朱晓杰对古代建筑材料上的文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汉字真是神奇啊,其中蕴涵的信息无穷无尽。他想方设法搜集一切与文字有关的古物,瓦片、碑拓、木牍、古书、旧报纸……每每不惜以重金求购。
杨玛瑙见儿子整日往家拿旧瓶旧罐,又听说这些东西还要花钱,十分不解:“这还用花钱买?我都能拾一堆!”
老太太去洛阳城郊的田间地头仔细搜罗一圈,得意洋洋地扛了一袋子东西回来。朱晓杰一看,里面有明代的青花瓷片,还有汉代的豁了口的罐子。老太太说:“罐子是我顺路捡回来的。民工们挖地基,挖出这个东西,放在门口晾鞋垫儿。我看它怪旧的,兴许有些年代,就跟他们说:‘这要是没用,就让我提回去吧。’”
朱晓杰当然也会去拾,他去农村串亲戚,见茅厕上有块烂砖,上面刻着字儿。这脏兮兮、臭烘烘的砖块,农民不觉得稀奇,朱晓杰见了它却像见了宝贝一般兴奋。他感觉这砖有历史,是老东西,搬回家研究,发现这是汉代的砖铭,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。
一片汉瓦,或是捡来,或是千金购得,对朱晓杰而言无甚区别。他不喜欢人家问他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。文物的价值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,它们穿越时空,像个历经沧桑的老朋友一般,默默述说着千百年前的故事,让你明白它从何而来,这意义怎可估量?
开馆只为有缘人
洛阳厚重的文化背景为朱晓杰进行文字研究提供了条件。积水成海,集腋成裘。随着时间推移,朱晓杰家的秦砖汉瓦已无处堆放,床底下塞不下,就码到阳台上。与此同时,他在收藏界的名气也越来越大,国内文化界的名流愿意与之结交,谈笑有鸿儒,往来无白丁;中央电视台、凤凰卫视中文台来洛做收藏专题节目,他都以专家身份任讲解员。
中国工笔画学会会长、年逾八十的书画大家林凡偶尔会来洛阳,与朱晓杰畅聊一宿,那时候的朱晓杰是喜悦满怀的。可天下知音有几人?在洛阳,他大多数时间是寂寞的,恨不能天天与人分享收藏的快乐。
2011年,中共十七届六中全会提出了促进文化传承保护,鼓励各地兴办民营博物馆的方针。朱晓杰心念一动,茅塞顿开:若建个博物馆,将自己的这些收藏品悉数展出,不是可以广引知己、得偿夙愿?
说干就干,没过几个月,洛阳金石文字博物馆就挂牌成立了。“金石”是汉字的代称,铜器上有铭文,为“金”;有文字的石刻,乃“石”。金石学是一门学问,是中国考古学的前身。朱晓杰以“金石”命名博物馆,可见其良苦用心。
“作为华夏文明的传播媒介,汉字见证了中华民族的发展史,具有强烈的民族凝聚力和向心力。我收藏的这些文物,覆盖了中华文明的不同时期,尤以汉、魏、晋、唐、宋等成熟期文字为主。它们折射出的历史信息,具有无法替代的真实性、立体性。”夙愿得偿,朱晓杰大感快慰。面对记者,他说出了心里话:“建这个博物馆,一来能为家乡做点事,二来可以使自己多年珍藏的文物有个好归宿。希望它们能永远地留存洛阳,发挥应有的作用,不要流失。”
“只是,这儿每天来不了几个人……干收藏最心疼的就是老祖宗的文化出现断层。”现实和理想有些落差,即便如此,朱晓杰依然踌躇满志,觉得碰上一个懂行的就是收获,善莫大焉。
因为场地有限,金石文字博物馆只展览了270余件藏品。朱晓杰说,这只占他收藏数量的一小部分,“将来我想建一个永久性的大博物馆,把所有的藏品都展出,奉献社会”。
朱晓杰说,他正在编写《洛阳北魏瓦削文字谱》,这部著作将填补特定历史时期的出版空白。但愿我们能早日见到这部著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