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,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我怕母亲一个人守在老宅里太孤单,就把她接到城里和我们同住。
母亲很不适应城里的生活。她说,城里的楼房像鸟笼一样,太憋屈;城里哪儿都挤,出气儿都不匀实。所以晚饭后,我和妻子常陪她到外面走走,透透气。妻子还带她去参加老年秧歌队,但是没几天,母亲就不愿去了。
我常常看到母亲站在七楼的阳台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家乡的方向。有时候,她蜷在沙发上,手里握着电视机遥控器打瞌睡。妻子说,可能是因为父亲刚离开,母亲在怀念父亲,过一段时间就好了。
可半年过去了,母亲的话越来越少。直到有一天,母亲兴致勃勃地告诉我,小区不远处有一小块空地,很偏僻,应该没人管,她想在那里种点儿玉米。
我被母亲这种想法逗笑了,摇头劝她好好歇着,但是看到母亲一脸期待,也只好答应了。春天一到,母亲就扛着小锄头,开始在那块空地里耕耘。那块巴掌大的地,被母亲收拾得利利索索的。那块地实在太小了,就是墙根下的一小块,母亲的耕耘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。都说人老了就像孩子一样,由着她去吧。母亲天天忙着给几株玉米浇水、除草,眼见着玉米苗慢慢长高,她的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。可是那地方背阴,玉米很少见到阳光,长得弱不禁风,母亲却把它们当成宝。
有一天,我一进门就看到茶几上剥开的青玉米棒子——是母亲种的玉米。母亲的玉米种得早,按说早该熟了,可是剥开的玉米棒子光秃秃的,没长几粒玉米。也难怪,在那样的地方种玉米,还能指望丰收吗?我安慰母亲:“当初就是种着玩的,不长就不长吧。”母亲长叹了一口气说:“这城里不是它们呆的地方啊!”我看着母亲垂头丧气的样子,忽然觉得,母亲不就像是一株玉米吗?背井离乡来到城里,水土不服,心情郁闷。母亲年年岁岁守在土地上,和土地的感情根深蒂固,走到哪儿都难舍难离。我的心不由得发酸:偌大的城市,难道就没有属于母亲的土壤?
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:“我现在还不太老,不用你们照顾。我一个人在村里,种点儿地,能活动一下身子骨。我在这里住着,也帮不上你们的忙,我自个儿过得也难受。我想回老宅。”妻子说:“百善孝为先,不如就依了妈吧。”我只好决定送母亲回老家。
那天夜里,我彻夜难眠,却听到隔壁房间里,母亲在梦中笑出了声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