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林琪说：“回新疆后，我安定下来了，不过混得还是不好。我也知道自己迟早会来喀纳斯接受审判。”

    她迷惘地苦笑了一下，接着说：“现在，我想到的全是小时候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，与一帮维族姐妹跳舞的情景。我爸总是喜欢坐在藤椅上，边晒太阳边看他珍藏的那些古籍，我总是希望他能像看书那样看我跳舞，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，但愿他看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跳新疆舞给我看看。”李河落说。

    杜林琪说：“以后吧，等我心情好起来了再跳吧。我们维族姑娘可是说跳就跳得起来的，我们不仅漂亮，还能歌善舞。”

    李河落想象她扎着黑亮黑亮的大辫子、穿着鲜艳的服装、戴着花边小帽子的模样。他喜欢维族姑娘开朗活泼的性格，而且她很勇敢也很善良。这正是他不具备的，因为他的内心已经住进了魔鬼。

    夜深了，屋外狂风呼啸，木屋也跟着颤动起来，还听得见有什么东西滑过屋顶的声音。杜林琪抱着李河落的胳膊，恐惧地问：“这是在审判我吗？我没想到真会这么邪！”

    李河落没有拒绝，他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，小声地问：“阿普热勒古丽在维语里是什么意思？”

    “春天的花，最美的。”杜林琪说。

    李河落盯着杜林琪，发现她确实很美，他不知道自己冷酷的妓女母亲年轻时是否也这么讨人喜欢，只知道母亲抛弃他，因为他是个负担。不过，他应该明白，母亲愿意把他生下来，证明对他的父亲还是有爱的，也许是父亲作恶多端，母亲忍受不了才出此下策。女人不像男人那样有斗志，她们用尽一生只是在追寻自己安定的未来。

    “我也快熬到头了。”李河落说。他这时觉得，女人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可爱之处的。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女人不少，可自己从未尝试去了解她们，因为他总是不在乎这个世间的美好之处，在他飘零的前半生，为了求生，他错过了许多好风景。

    现在才意识到，晚了吗？他不知道。新生活即将来临，从前的毕竟都已成过眼云烟，带着这些新的认识重新开始怎么样？这是个好主意，也许有人会说，人生不可能有第二次，那好吧，我倒想试一试。

    李河落紧紧握住杜林琪的手，现在的他就像个失落的孩子，做着要过崭新生活的美梦，内心却时时恐慌，每一次痉挛般的振动都会令他感到无助。他很孤独，只是他不承认，他也很脆弱，却不会对任何人倾诉。他想摆脱一切罪恶，却为时已晚。他已经犯错了，犯了无数回，已经陷得很深，没有人愿意拯救他，只有警察直接把他拖向刑场来拯救他。他手上沾了罪恶的血，腰间别着冰冷的枪，虽然他有靠十多年江湖打拼积攒下的很大一笔钱，但他仍不快乐，他没有充实感，永远没有。

    杜林琪的手给他传递了些许温暖。他微微发抖，内心在战栗。杜林琪问他冷不冷，李河落像个受伤的小孩，委屈地点了点头。两个人又凑近了些。对李河落来说，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，一切与这个姑娘有关的东西都是新奇的，或是自己虽然渴望却从未承认过的。

    他说：“我曾以为自己知道想要什么，其实我并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杜林琪点了点头。李河落望了望无光的窗户，此时很想安稳地睡一觉。他想珍惜这种安逸感和依靠感，便对杜林琪说：“我要睡了。”杜林琪笑了笑。

    杜林琪的手还被李河落紧紧地握着，她接触到他冰冷的身体，在这种天气，想要温暖他，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过去。她轻轻地抱住他，想把自己身体中仅剩的一点热量传递给他，因为他的身体太冷了，冷得可怜。

    （摘自《召唤喀纳斯水怪》李枫 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