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体搬迁的安菩墓（局部）

    1981年4月，因修建龙门啤酒厂，一座保存完好的千年古墓在龙门东山被意外发掘，墓主人是安菩夫妇。

    现在，安菩的名字早已为人们所熟知。可是，这个外国人怎么成了大唐的“定远将军”？其子安金藏怎么把他葬到了洛阳？这里有一个曲折的故事。

    西域有个安息国

    安菩出生于公元600年前后，他“讳菩字萨”，是安息国人。有人考证，安息是波斯帕提亚帝国的汉译名称，源于其建国者始祖之名，后简称安。这是一个十分弱小的国家，位于遥远的西北边陲，在今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一带，属于昭武九姓国之一。

    何谓昭武九姓国？一般认为是这样的：在中国南北朝及隋唐时期，中亚有九个沙漠绿洲国家，主要是粟特人的后裔，由于其王均以昭武为姓，泛称昭武九姓国。《新唐书》记载，这九姓分别为康、安、曹、石、米、何、火寻、戊地和史，他们世代长于歌舞，尤其善于经商，长期把持着古丝绸之路上的贸易。

    公元6世纪中期，昭武诸国相继臣属于西突厥，公元7世纪中期归附唐朝，这些国家的人纷纷留居中原与汉人融合，并成为中国康、史、安、石、米、何等姓氏的起源。到公元8世纪下半叶，这些国家逐渐消亡。

    当时，在这九姓国中，康国坐头把交椅，是宗主国。公元627年，该国第一次派使者入朝长安（今陕西西安），进献了狮子、金桃、银桃和胡旋女等，与唐王朝建立了联系。随后，乞求天气寒冷、天降大雪的“乞寒节”也从该国传入中原，成为唐朝的一个重要节日。

    安国在九姓国中排名靠后，实力相对较弱。但是，这个国家有一个传统，就是招募刚健男子，将他们训练为柘羯（音zhèjié）。柘羯都是视死如归的勇士，最初的作用相当于保镖，主要是收取佣金，干一些押解财物的活儿，后来渐渐演变成了战士。如胡人安禄山本是康国人，后冒充安姓，在安史之乱中就招募了许多柘羯助战，给唐王朝制造了很多麻烦。安国依附中原后，传说曾向唐朝进献汗血宝马，这是后话。

    安菩有一个显赫的出身，据称“曾祖讳钵达干，祖讳系利”。系利是安国的首领，英勇善战，体恤百姓，很受众人拥戴。只是，作为西突厥的附庸，长期遭受突厥人的欺压和剥削，安国人的日子很不顺心。

    公元630年，因野心勃勃的突厥人屡扰边境，唐朝政府发动了平定突厥的战争。安菩审时度势，劝系利趁战乱之机摆脱西突厥的控制，归附唐朝，系利表示同意。

    对前来归降的小国，唐太宗李世民向来一视同仁，毫不歧视。他对边疆少数民族地区采取“全其部落，顺其土俗”政策，并说：“自古皆贵中华，贱夷狄，朕独爱之如一。”这次也不例外，他敕封安国首领系利为“定远将军”，官级五品。

    安菩骁勇善战，能“以一当千，独扫蜂飞之众”，是一员难得的战将，颇受朝廷赏识。系利死后，他承袭了“定远将军”的封号，住在长安金城坊私第。

    忠孝两全安金藏

    安菩娶妻何氏，也是将军之女，出自昭武九姓国之一的何国。他们生有一个独子，名叫安金藏，是唐朝有名的忠孝之人。

    先来说说他的忠。公元664年，安菩在长安去世，安金藏未能继承“定远将军”的封号，只当了东都洛阳宫中执掌宗庙礼仪的一个乐工。公元690年前后，武则天废黜睿宗李旦，自己要在洛阳称帝，改唐为周，天下顿时一片反对之声。她怕成为太子的李旦威胁自己的皇位，就将其幽禁起来，严加防范，不准王公大臣与其交往，只有安金藏等少数乐工和杂役可以侍奉左右。

    当时酷吏当道、诬告成风，李旦生怕一不小心触怒母亲，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，只求能够保全性命。然而，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很快，垂涎太子之位的武承嗣就告了他的黑状，说他“图谋篡位”。这一招实在太狠了，武则天当即把案子交给来俊臣，让他彻查。这个来俊臣靠告密起家，是历史上有名的酷吏，他曾写了一部《罗织经》，专讲如何刑讯逼供，酷刑名目繁多，令人闻之色变。现在，捞到一个大显身手的机会，他岂会轻易放过？这可苦了李旦身边的人，一个个被酷刑折磨得死去活来，有人实在经受不住，眼看就要违心地指认李旦谋反，如果这样，李旦的性命就难保了！

    安金藏虽只是一名乐工，却有着西域汉子的果敢与忠烈。在这关键时刻，他抽出佩刀，大声对来俊臣喊道：“公不信金藏之言，就请剖心以明皇嗣不反！”只见刀锋过处，鲜血迸射，肠子流出，安金藏昏倒在地。

    此举实在太壮烈了！武则天听到后，大为震惊，忙命众人将安金藏抬入宫中，全力抢救。御医用桑根白皮作线，为安金藏缝合了伤口，又敷上药物。也算他命大，一天一夜之后，他竟然苏醒了。武则天让他在宫中静养，派人悉心服侍，并亲自到病榻前看望，感慨地说：“我对自己的儿子都不了解，累你这样受苦，你真是一位难得的忠臣啊！”

    安金藏此举救了李旦一命，也令朝中文武赞叹不已。武则天当即命令来俊臣停止调查，恢复了对太子的信任。后来，李旦之子、玄宗李隆基即位，专门颁发诏书褒奖安金藏，授其为右骁卫将军，封代国公，新、旧《唐书》对安金藏的事迹也有记载。

    安金藏还是一位著名的孝子。公元704年正月，安菩去世40年后，83岁的何氏在洛阳惠和坊家中去世，“殡于洛城南敬善寺东，去伊水二里山麓”。安金藏在母亲墓旁盖了草房，亲自造石坟、石塔，昼夜不息。传说他的孝心感动天地，墓地附近本来无水，这时忽然涌泉，墓侧李树也在寒冬开了花。朝廷闻知此事，特赐匾额对他进行表彰。

    墓志出土证生平

    1981年4月，龙门啤酒厂在龙门东山北麓修建新厂，人们对一处石壁进行爆破时，意外地发现了保存完好的安菩墓。该墓坐南朝北，为依山挖成的土窑式墓。墓门为青石结构，上面有精美的线刻图案，两扇石门启闭自如。

    有人也许会问，安菩生在西域，死在长安，怎么会被葬在洛阳？这和他的儿子安金藏有关。前面说过，安金藏是至孝之人，母亲去世时，虽距父亲之死已有40年，他仍从长安将父亲的尸骨迁来，双棺并置，让双亲合葬。

    在未被盗的安菩墓中，文物部门出土了100多件随葬品，其中唐三彩种类繁多，有天王俑、参军俑、镇墓兽、马、驼等，部分精品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。安菩死时，手中还握了一枚金币，为东罗马帝国福克斯时期所铸，这是唐代中西方商贸繁盛的见证。

    当然，在这些出土文物中，最能帮助人们了解安菩生平的，还是那方墓志。墓志盖上有“大唐定远将军安君志”9字，400多字的志文密密麻麻，浓缩了安菩“破匈奴，衙帐百姓归中国”、“时逢北狄南下，奉放遗征，一以当千，独扫蜂飞之众”的武将生涯，也详细记述了安菩尸骨迁到洛阳的时间和经过。

    不过，安金藏虽将父母合葬在洛阳，自己的墓却在今陕西咸阳，墓前还有清乾隆年间所立的碑，他的后人则到了今福建安海。史籍《安平志》中记载：“安连济，其祖安金藏。连济入宋为御干，开宝中徙居安海。”据说安海古名湾海，安连济居此以后，易“湾”为“安”，就成了安海。当地的安姓人氏，大多是昭武九姓的安氏后裔。

    1987年，安菩墓和其他20余座墓葬一起，被整体搬迁到了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（原古墓博物馆），墓中出土的唐三彩及罗马金币等文物则在洛阳博物馆与游人见面。至于龙门东山北麓的原墓址，现在已无迹可寻。

    上周四上午，我从开元大道与龙门大道口乘55路公交车到终点站洛阳火车，换乘往飞机场方向去的83路公交车，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洛阳古代艺术博物馆。这里不收门票，只需登记即可入内，当天有不少游客前来参观。

    安菩墓名气较大，无疑是不少人参观的重点。在我拍照的短短几分钟内，就有两三拨儿游客弯腰进去观看。我想，这位来自西域的“定远将军”虽远离故土，也一定不会寂寞，因为这么多人记着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