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期介绍了“我”在调查此事前遇到了新考验，本期讲述来中国归还宝贝的日本姑娘木户加奈的特殊背景。

    “有诈”，我看到这俩字的时候，苦笑起来。

    这是废话。如果没有诈，刘局怎么会强势推动沉寂已久的许家回归五脉？怎么会力排众议，让既无声望也没背景的我参与玉佛头的鉴定？

    无事献殷勤，非奸即盗，其中必有重大图谋。我刚要把报纸揉成一团，忽然发现那上面还写有别的东西。我赶紧展开看，发现这两个字旁边有一段广告被圈住了。我把这个广告上的地址记下来，将纸撕碎扔进簸箕里，想想觉得不妥，又掏出打火机将其烧成了灰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，方震和一个小伙计准时出现在四悔斋门口，我交代了几句，然后上了车，直奔北京饭店，木户加奈就住在那里。

    方震把车停在饭店门口，一个身穿礼服的服务员拉开车门，把我们迎进去，药不然和黄烟烟已经到了。黄烟烟看到我来了，面无表情地把笔记本递给我：“爷爷托我给你的。”药不然看我把笔记本抱在怀里，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。我把笔记本递过去：“你看看？”药不然说武林秘籍哪有随便给人看的。我笑着说黄字门的人看我都不怕，何况你？药不然接过笔记本，将信将疑地打开，没翻两页就扔还给我：“上你小子的当了！”

    笔记本里的内容跟天书差不多，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字。我告诉药不然，这是一种叫不等距位移的密码，这种加密方式在民国很流行，许多政要军阀发电报都用这种密码。不过像《素鼎录》这样一整本笔记都加密的，还挺少见。所以就算它丢了，我也不担心会泄密。

    我们俩正闲聊着，方震走过来，拿着三页复印纸说：“木户小姐那边还要准备一下，你们先看看材料吧。”

    我接过材料，是木户加奈的简历。她是日本本州山口县萩市人，今年24岁，正在早稻田大学攻读考古学博士学位。简历里还附了一张照片，她跟《血疑》里的山口百惠挺像。

    药不然看看我，我会意地点了点头。黄烟烟尽管没表示，但她的眼神明显也有疑惑。我们都从这份简历里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
    24岁的考古学博士，似乎太年轻了，显然不够分量。真正让我们三个起疑心的，不是她的学历，而是她发表的硕士论文，她的硕士论文题目，翻译成中文后叫《“包浆”成分度量之再检讨》。

    这个题目在外行看来平淡无奇，可在我们看来却不得了。

    “包浆”是古董术语，又叫“黑漆古”，也称“蚕衣”，指的是在古玩表面浮起的一层光皮。真正的古旧东西，上面泛起的光泽沉稳内敛，摸上去有温润腻滑的手感——这是无论如何也伪造不出来的，那些赝品再怎么模仿，也只能泛起贼光。鉴定古董，“包浆”是个很重要的手段。

    可到底它是怎么回事，谁也没法说透彻，更多的是一种感觉，只可意会，不可言传。外行人就算知道有这个概念，可把古玩搁在他面前，他也分不出哪种是贼光，哪种是旧光，而老行家扫一眼就能看出来，凭的就是感觉。

    现在看这个论文题目，这个木户小姑娘野心可不小，竟然想把“包浆”成分搞清楚，还要进行科学量化，真是大手笔。如果她真能弄成，以后就不用大师鉴定，用仪器一扫就能搞定，比碳14检测管用多了。

    我看了看论文发表的时间，发现是在两年前，便冷笑了一声。两年时间，如果她的论文真提出了重要理论，藏古界早已大震动了，可见她失败了。

    方震见我们都看完了，挥手让我们上楼。

    （摘自《古董局中局》 马伯庸 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