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时代有很多梦想，造枪便是我少年时的一个梦。我造过枪，现在给儿子讲起来还激情满怀，眉飞色舞。儿子更是听得津津有味，非要我做一把给他玩。

    舞枪弄棒是男孩子的天性，可要拥有一把玩具枪，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几乎是不可能的，在农村更是比登天还难的事。但爱玩的天性和对梦想的追求，让我决定自己动手，从而有了一次造枪的经历。

    那年夏天很热，造枪之梦就在高温下开始发酵。

    学校不许玩枪，更不允许造枪，这个秘密只能藏在我心中。我没见过真枪，更不知道枪的构造，也不知道用什么东西造枪，但惦记是可怕的，在与小朋友玩的时候，我不自觉地会把话题引到枪上，凡是与枪有关的话题，我兴趣最高。

    “润清，今天星期六，下午没课，吃罢饭去你家玩吧！”润清是我在同学中选定的造枪高手。放学时我与他商量，并拉他到我家吃午饭。

    在去他家的路上，我们谈论的全是枪，不知不觉中，我已掌握了枪的原理、构造和制造材料。我将想法跟他摊牌时，润清不干，我对天发誓，保证不报告老师，可他就是不答应。我心情相当不爽，挥拳打到他脑门上，悻悻而去。

    在农村，我只见过水利设施中的输水管，要找到小指粗细的无缝钢管，我心中没有一点儿把握。

    课余时间，除了疯玩，我将家里的陈芝麻烂谷子摸了个遍，对大人珍藏的东西尤感兴趣。一个星期六的下午，在爷爷床下的墙角里，我发现一根六七十厘米长的棍状物，用牛皮纸裹得严严实实，细布条扎得密密麻麻。我小心翼翼地一层层打开，一根黄灿灿的铜管出现在眼前。我的心怦怦乱跳，那是我做梦都在寻找的造枪主件——无缝管。

    从那天起，隔上十天半个月，我就要把那根铜管拿出来看看，再包好放回原处，而且每放一次都要做个标记。见爷爷没有发现我动过他的宝贝，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我心中酝酿。

    枪管、枪托、撞针和扳机是枪的关键部件，缺一不可。撞针和扳机可以用铁丝来造，而枪托必须用硬木头。当时我人小力气弱，感觉做枪真难。有一天，我突然灵机一动，决定用镰刀把代替枪托，但如何在镰刀把上挖出一个窄窄的凹槽，很费思量。我先是用烧红的铁丝在镰刀把上钻，可木质太硬，钻不进去，只留下了几个黑点。后来我发现了一把旧锉子，可以当凿子使用，于是，做完作业，我就把自己关在小屋里，对着磨石噌噌地磨锉子，磨好后当凿子用，用了三个中午的时间，镰刀把终于被我凿透了。那一刻，我心情相当舒畅，就像突然解开了一道思忖良久而不得其解的数学题。

    一个星期天的下午，我用捡来的半截钢锯条把爷爷的那根铜管截了30厘米长的一段，剩下的偷偷放回原处。

    铜管两头通透，无法做成枪管，问润清，润清说：“用单孔弹壳套在管上就中了。”

    大伯爱收集小东西，我没事就到他家乱翻，他问找啥我也不敢说，但心里断定大伯肯定有弹壳。实在找不到，我就缠着大伯讲解放军在东岭脊和国民党打仗的故事。他说：“那仗打得叫一个惨烈，枪声稠密时，就像大风突起，呼呼地响。国民党的飞机飞得很低，好像要蹭着房顶了，老百姓都躲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。打完仗部队马上撤离，我到岭脊和洼里一看，到处都是死人，有的士兵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，机枪旁的弹壳成堆成堆的。”我说：“弹壳啥样，您捡了没有，给我找俩儿玩玩?”大伯随即从土墙缝里取出4颗，说是七九式步枪的弹壳。东西拿到手，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。

    当我把弹壳套上铜管才发现，弹壳与铜管不通，没法过火，怎样才能弄通，我实在没招儿了。

    润清开始卖关子了，要我给他一毛钱。我的天哪，一毛钱从哪弄呢？我开始一分二分地积攒，当我拿着一个五分、一个二分、三个一分硬币给润清时，他只说了三个字“用水憋”。可怎么憋他不肯讲，我好话说尽，软话说完，他才说：“把弹壳灌满水，用棉花把口堵住，倒过来放在硬地皮上砸弹壳的后屁股，把后面的火卡皮挤出来就成了！”

    部件准备齐了以后，我把铜管镶入凹槽，将皮筋挂到撞针上，枪就装成了。我拆开一个大纸炮，将火药倒进枪筒，塞上废炮纸，压上火卡准备试枪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，春风吹过，麦田翻着醉人的绿波。我和另一个同学趴在地上，麦苗掩去了我俩的身影。我一扣扳机，啪的一声，枪响了，一股青烟腾起！

    说时迟那时快，不远处的操场上，老师在呵斥，同学在喊叫：“谁在那儿放枪，谁在那儿放枪？！”我俩拔腿就跑。回到家一看，我只带回了枪托和扳机，枪管和撞针、皮筋不知去向。

    放学后，我去试枪的地方寻找枪管，炮纸还在，枪管怎么也找不到了。

    多少年了，那一次造枪的经历仍历历在目。如今，孩子想要一把玩具枪，掏钱就可以买来，样子很精致，压上火卡，照样可以啪啪打响，但个中乐趣，历经多年之后，回想起来可能索然无味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