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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04版:三彩风·随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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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厕所想起
童年的“欢喜”
感恩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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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 年 12 月 11 日 星期    【打印】  
若有所思>>>
由厕所想起
□寇衡
    可能是老了,近事易忘,远事犹新,总想起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,厕所窜进了我的眼皮。

    厕所,听着是个不雅之词,却是谁都离不开的地方。动物要生存,就得进食,纳新吐故,是自然规律。有进就得有出,否则,就不可想象。要出,就得有出的地方,不择地方是大多数动物的习性,人是文明的动物,觉得应该给“出”找个遮丑的地方,于是,厕所应运而生。

    蛮荒时代,地广人稀,先民们的厕所就是广袤的大地,随处方便而不受谴责。时过境迁,风习早变,但此风仍偶尔可见。在偏僻的山村,农田里劳作的老人,俯身捡起几块瓦片或土块,找个藏身之处,即可方便。我经常下乡写生采风,内急时询问老农,他们指指远方,我也得无奈地效仿。

    说到厕所,常常会想到位于角落或较封闭处的处所,其实这是文明萌芽以后的事,但也有相当长的历史了。我收藏了一件汉代的陶器猪圈,猪圈内有母猪、仔猪,其上方有一间小屋,同猪圈相连,敞开的门里有老者正在方便。这场景,应是当时生活的写照。

    随着人类进化,因经济条件不同,风俗不同,厕所的风格也大不一样,就连如厕的叫法也多种多样。上厕所,粗俗的就称拉屎、尿尿。“解手”是中国历史上人口大迁移的产物。当整群手被捆着的百姓要排泄时,就必须让官军从长绳上把手解开,“解手”由此而生。“如厕”就文雅了许多,最文雅的好像是“出恭入敬”了。旧时,上私塾的学童想上厕所,就先向先生要个小木牌,上书“出恭”二字;回来时将木牌翻一下,另一面书“入敬”二字,交给先生。一个木牌,大家轮流使用,免得学童们借故逃学。

    小时候,我生活在洛阳一座老宅中,三进头的大院,厕所在最里面的院子里。因没有灯,晚上去厕所就得手扶着墙走,一次我让蝎子蜇了,就改用胳膊肘划着墙行走,大人总是怪我衣服此处先破。厕所里有个半截大缸,作小便用。大便在一个大方坑里,坑边有个小树杈,是我专用的,拉住它可以避免掉进坑里。家里不时有老农以时令蔬菜来换粪水,我就跟着跑,爱捏着鼻子看起粪。“文化大革命”时,为破“四旧”,自保其身,夜深人静之时,就在这个厕所,我同长辈们一起无奈地把家中珍藏的拓片、碑帖、字画偷偷地焚烧了,把灰烬扫到破缸里,尿水成了黑水,然后又泼在粪池里中搅拌,忍着恶臭消灭了“罪证”。

    第一次看到不一样的厕所,是在我七岁的时候,我随爸爸、奶奶回泰州老姥姥家,第一次到江南,第一次乘大船。船上的人很多,一条布帘隔开人的视线,船角就是厕所,方便之时,可看到船来船往。我还看到,晨曦之中,漂亮的女人在河边刷着漂亮的木桶,竹刷嚓嚓作响,才知道那叫马桶。我不会在屋里用马桶,特别是还当着别人的面,大人只好领着我到院外找公共厕所。那时,泰州的公厕很简单,河边人行道旁,破席内的石岸边架上几块板就是便池,下边是小鱼儿会集的地方。

    长大后,去的地方多了,我深深体会到在城市里找厕所并非易事,捂着肚子满街跑,叫人非常难受。这时,我会怀念起老上海来,随便找个里弄,有墙角就可以方便,还没人怪罪。但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,有一次,我正方便之时,一个大妈在后边拍拍我的腿,让挪挪位,她要倒尿盆。在城市里方便,最方便的地方我看应属浙江嘉兴。我年轻时在那儿学习,常常见当地的男人在路边半人高的灌木丛后,边方便边同路人说话,路人有男有女,颇觉有趣,以致后来见到嘉兴人,我还笑问此事,方知现在只有少数老人还保有此旧习。

    城市如厕难是共性,特别是一些人多的地方。年轻时,我和同事到济南出差,想顺便去千佛山玩,将到时,着急如厕,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厕所,排队的人很多。同伴排队去了,我还算机灵,见到不远处有五星级的齐鲁大酒店,便放慢步子,假装斯文地走进去。方便之时服务生帮我整衣领、刷鞋、递毛巾,如此享受,让我心里美滋滋的,但看到洗手台上的小费盘,才知道“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”,如厕亦然。我不好意思溜走,狠狠心放下了平生第一笔当时不算少的小费10元钱。出来后吹牛,惹得同伴们取笑了半天。

    方便是件大事,现在的厕所确实多了起来。如果留意,厕所文化也折射出当今的社会百态。随着家居环境的改观,很多人家的卫生间干净明亮,蹲便池、坐便器成为必备设施,大小便之后,水一冲,干干净净,方便之极。家中如有吃过苦的老人,俭省惯了,会嫌浪费,于是留下洗衣水、刷碗水冲厕所。老人心安理得了,但常常与儿孙意见相悖。也有更 “节能”的人,家住高楼不怕远,到公共场所如厕,就略显病态了。

    留意观察,公共厕所如厕也反映人的品质,有的人方便之后及时冲水,既方便了自己,也方便了别人;有的人如厕,省略程序,方便了自己,却把麻烦留给了他人;还有的人方便之时,兼顾“艺术创作”,公厕之墙成了涂鸦之板,污染环境,让人讨厌。厕所里乱写乱画不好,但让我欣赏且过目难忘的,还真有。当年,我在中央美术学院学习时,教学楼二楼的男厕所墙上,有人即兴画了一个女性裸体,寥寥几笔,非常生动。此画保留了很久。更可笑的是,小便池上的尿垢花斑,奇形怪状,却能引起无尽的遐想,小解之时,随手勾画,记录下来,我和学长都从中悟出想象不到的美妙构图来。谈厕所艺术,还真的有话题。低俗的瞎涂乱抹我见得不少,无非是“性”的发泄。真正高雅的厕所叫卫生间,有的摆放着鲜花,有的挂着字画。我在泰国曼谷参加文化交流期间看表演,在剧场的洗手间里,一个个精美的神像立在小便池旁,童脸兽足,背生双翼,端着玉盘,恭敬地伴着方便的人。

    如厕是种文化,也是个体验生活的过程。第一次坐飞机,我曾为没有如厕而遗憾,后来专门试了试,一解好奇之心。乘飞机如厕虽然海拔很高,但不觉得有风险。上中学的暑假时,和几个同学相伴去陕西华山玩,我在西岳峰顶如厕,着实吓得不轻。一棵古松贴崖而出,几个树杈架起一个厕所,拾级入内,风声在耳,树摇屋响。蹲在木板上,透过板洞看那万丈深渊,如果不是腹急,打死也不敢方便。但年轻时的贪玩也有好处,看着所遗之物,犹如飞机撂炸弹,落入云中都不见,好奇竟冲淡了害怕。

    如厕害怕的事我还遇到过几次,最难忘的一次是在深山里写生,黑漆漆的群山抱着一所院子,当晚我们就住在这户农家。可能是为了干净,厕所离得比较远,说是茅房,可没有屋顶,用树枝、秫秆围了个圈,沿坡搭建,坡下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沟。见此状况,我就提醒自己少喝水,别在夜里去厕所。但偏偏事不由人,鸡还没叫,我先醒了,腹胀难忍,只好披衣出了门。茅房没有电灯,山坳里黑如墨染,手电所射之光强似流萤。无奈之中我强壮胆,硬着头皮,哼哈作态走进茅房。夜很静,只有无名的小虫在欢唱。听着虫鸣,心也平静了下来。突然坡下的小虫不鸣了,换成了窸窸窣窣的声音,由远而近,到我身后成了吧嗒吧嗒的响声。我毛骨悚然,后背发凉,斜着身子用手电向后一照,几米远的下方,昏光之中,一头伸着獠牙的大野猪,瞪着黄眼看着我,凶极了!我一下子蹦了起来,心惊肉跳,不知道怎么跑了回去,冲进被窝,瑟瑟发抖,浑身冰凉,一点睡意也没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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