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刘爱珍正在给画作装框 |
| 展示装裱好的作品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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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城东大街比西大街更透着沧桑:小吃铺少了许多,斋字号、轩字号的书画店、古董铺比比皆是。风从石板路上掠过,惊得寥寥几个行人慌忙裹紧了衣服。
那天是农历腊月二十,快过年了。刘爱珍坐在柜台后,静候着客人的到来。她绾着齐整的发髻,黑衣素面,透着一股含蓄高雅的气质,仿若这条街一样引人遐想:那平静的面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?
她是一位装裱师,从夫家学得好手艺,专替他人的字画做“嫁衣”,从20世纪末做到现在,已经15年了。
装裱师本就少见,放眼全洛阳城,像她这样从业十几年的女装裱师,恐怕更是凤毛麟角。
1 花钱装裱太贵,干脆自己来
老子关门自修,儿子进京学艺
刘爱珍本是洛阳老城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,1998年,嫁入夫家。丈夫兄弟三个,在老公公的影响下,都爱写字画画。
写好的字、画好的画得装裱。俗话说,人靠衣裳马靠鞍,天生丽质的大姑娘,也得穿上一身好衣裳才不辜负好相貌,字画也得好好装裱一番才能风风光光地挂在墙上,供人欣赏,这叫“三分画,七分裱”。
20世纪七八十年代,洛阳城里的专业装裱师屈指可数。物以稀为贵,会装裱的人不多,能干的人就敢漫天要价:装裱一幅字画您得掏100多元,给少了就不接您的活儿。
刘爱珍的老公公一合计,感觉这钱花得太冤:咱这一家子整天舞文弄墨的,字画要都花钱装裱,还不得破产啊?
于是,老人家买回装裱书籍,又向画画写字的前辈请教,自个儿琢磨开了。不但如此,他还派老二,也就是刘爱珍的丈夫,上北京荣宝斋进修,向全国顶尖的装裱师拜师学艺。
荣宝斋乃驰名中外的百年老字号,专营书画珍品,有“民间故宫”之称。从那儿学徒归来的老二,可是不得了,裱画裱得比城中的老师傅还好。口碑相传,常有人上门来请教,父子四人不但再不用花钱求人装裱,还做起了装裱的生意。
一开始,他们没有开店,只在家里接活儿,渐渐地活儿堆成了山,他们干脆就在东大街找了个店面。从那时起到现在,整整15年过去了。
2 没听说过吧,字画还得上笼蒸
裱画是细活儿,先裱好报纸了再说
但凡手艺人,都有这么一个规矩:传男不传女。不传女,是因为闺女早晚要嫁出去,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,手艺传给闺女,就等于传给了旁人。媳妇却是不同的,媳妇是自家人,媳妇挣的钱也是自家的。
刘爱珍一入门就跟着丈夫学装裱。她心灵手巧,悟性高,干活麻利,但丈夫仍时不时冲她吹胡子瞪眼:一边儿去,拿着报纸先练手,把报纸裱好了再过来!他嫌她裱的活儿不精细。
常人以为裱画只是把画贴在硬纸板上,镶个画框便完事儿了。其实裱画挺难,细化下来有百十道工序。
固色:把字画用上好的宣纸层层包裹,套上塑料纸,上笼蒸,像蒸馒头一样蒸半个小时,这叫高温固色。蒸过的字画不易褪色,在装裱过程中见了水也不会晕染。
托画:这是一道紧要工序,把字画喷水、刷平,刷上一层糨糊,背面粘一层纸。
净边:去掉不规则的毛边。
下料:选择搭配字画的纸及绫(一种软布料)。
复背:给字画加衬里,使其更为挺括。
上墙:将字画悬挂起来自然晾干。
另外还有一些工序,比如压光,用鹅卵石碾压字画表面,使其平整;打蜡,给字画的后背“穿”上防潮垫,使其长期挨着墙也不至于发霉;装活儿,给字画装上天杆地轴……
每道工序都很重要,不能有半点闪失。比如上墙,讲究的要晾上一个月左右;现代人浮躁,分秒必争,也要晾上一个多星期。
就连裱字画的糨糊,也不能去买现成的,必须亲手熬制。熬制的过程也很讲究:用小麦粉和面,醒半个时辰,过水,剔除面筋,沉淀,上火加热,搅成糨糊。这样熬出的糨糊细密、均匀、黏性好。为了防霉、防蛀,在熬制过程中还要加入神秘辅料。
有道是“严师出高徒”,刘爱珍虽被丈夫骂得眼噙泪花,但仍有板有眼地做,“裱报纸”裱了四五年,她终于满分出师。
3 好马配好鞍,不能只图便宜
裱字画不光要拼手艺,还要拼眼力
顾客拿来一幅字画,装裱师要凭自己的经验判断字画的价值,确定用何种材料、何种方式装裱。
刘爱珍在这个行当里浸淫多年,过眼的字画数以百计,近朱者赤,装裱的手艺日渐纯熟,识别字画的眼力也与日俱增。
一日,有人拿了一张字上门,说是用最便宜的方式装裱就行。
刘爱珍打眼一看,认出这是当代著名书法家张海的真迹,便对这人说:“想省钱,20元就成。不过,裱字画要根据作品的档次选择装裱的档次。你这张字是名家手笔,名家作品最好选择最传统、最精细的手工装裱方式,太廉价的装裱,未免辱没了此字。”
她所说的手工装裱,行内人都称“手裱”,是一种严格按照工艺流程操作的纯手工装裱方式。装裱好的字画可保存千年,倘若不满意,或是日后有损坏,还可以揭裱——将字画在清水里浸泡,揭开原来的装饰,翻新重裱。
现在有很多人选择机裱,机裱就是现代的机器装裱,快捷省力,但装裱好的字画很难揭裱。
那人一听,如梦初醒,感激不已。
“裱字画,不能才学了三脚猫功夫,不懂字画的价值,就上手去裱。”每逢客户上门,刘爱珍都会热情地与其交流自己所知所学。
“好的装裱镶活整洁,色彩搭配和谐,看着舒服。不懂没关系,多转几家,比较一下,见得多了,就能心领神会。”这是她常说的话。
说话间,一个女郎进店来取裱好的画,刘爱珍取出来给她。那女郎抖开画幅,大呼神奇:“小小的扇面竟能裱得如此体面!原来值10块钱,现在值1000块钱!”
刘爱珍笑而不语。这是她徒弟裱的活儿,已让人满意至此,若是像她这样的高手出手,还不得乐坏人!
做毛笔的、磨菜刀的、扎灯笼的、做虎头鞋的……都是我们这个栏目要找的人。在机械生产取代手工生产的现代社会,匠人文化式微。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越来越少,他们模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文明的街角,但仍有一些向往朴素美好、追求本真生活的人,推崇并坚守着人类最质朴、最原始的劳动方式。
在他们的影响下,一度消失的手艺有了复兴的趋势。今天,请和我们一起去寻访隐匿于这个城市的那些手艺人。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?欢迎拨打13383792808报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