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走不远,葛二蛋便累得汗如雨下,腰背挺不直,两条腿开始打晃。
100多米的距离,葛二蛋走了一半就走不动了,像一根桩子定在那里,不时有走得快的民工冲着他嘿嘿嘲笑。
二蛋骂了几句,又摇摇晃晃地前行了30米。这次他真的顶不住了,浑身难受,脑门上的血管都快要爆裂开来。
“二蛋,坚持住!”麦子扛着包跟过来鼓励二蛋。
二蛋抬起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眼睛布满血丝,额头、脖子上青筋都暴露出来了。
“二蛋,放下,不要硬撑着!”麦子在最后10米飞快地跑起来,然后将包猛地甩出去,头也不回,赶到二蛋身边。
“二蛋,让我来吧!”麦子怕二蛋的自尊心受不了,低声说。
等麦子从二蛋的肩膀取过货包的时候,二蛋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真的背不动了。”
监工过来,重重地踢了二蛋一脚,说:“这屁股倒是软软的,踢着蛮舒服。说你不行,你还不服气。包工头说了,不要你。”
二蛋早知道这个结果,连反抗监工的念头都没有,只是龇龇牙,然后抱着扛包的麦子说:“辛苦你了,我要做大事,去杀小七。”
这才过去几天,二蛋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,离开父亲,离开葛家庄,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,什么都干不好。
前期的冲动过去了,杀小七这件事已经由最初的目标变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,一个应该被嘲笑的借口,心里一声长叹,只有自己能够听到。
“你去吧,还是杀小七这个事更重要。”麦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,微笑的神情有些虚假。麦子知道,自己不能再说小七不是叛徒了。如果说当初二蛋要杀自己和小七完全是出于其愤怒和仇恨,那么现在则是二蛋活下去的精神支柱。
两个人对看了一眼,都流露出关心对方的表情。
“这段时间你不要出来,还是等风声过后再出来吧,我担心你。”麦子说。
二蛋走了,脚步声缓慢沉重。
背着大包的麦子,看着二蛋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,心想,人成长的过程总是这么残酷,充满意料之外的折磨和打击。
二蛋刚走,这儿就进来了一批皇协军,杀气腾腾的,都端着枪,枪口有的指向天,有的干脆对着行动慢的人身上戳来戳去。这些兵一来,就把这儿围了个水泄不通,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。
等了片刻,包工头点头哈腰地迎来一个人。这个人阴沉着脸说:“大家好,我叫查五,大家喊我五爷就行了。就一件事,有皇军被匪徒杀了,我奉令全城搜捕。大家都站着不要动,把胳膊给我露出来!”
皇协军过去挨个看每个人的胳膊,看有没有明显的刀伤。他们查了一圈,无果。
查五爷的脸色没有变化,声调更平静:“杀皇军是大罪, 跑是跑不掉的。我给你们一个发横财的机会,你们谁要是抓住这个杂种,我查五爷立即出200块大洋;如果提供线索,给100块大洋。”
查五爷眼神冷酷地看了一下所有的人,然后转身挥手:“走!”
麦子冷冷地看着这一幕,心里不以为然,这些黑狗不就是穿了一身黑皮,有什么好嚣张的。
二蛋哼着歌回来,细听原来是白居易的诗歌,能听清的却只有两句:“轻拨琵琶三两声,未成曲调先有情。”
“秀玲,我回来了!”
见开门的是苗丫,二蛋立即改口:“苗丫,我回来了。”
“二蛋哥,咋这么高兴呢?有啥喜事?”
“喜事当然有了,麦子被选中了。”
“被选中什么了?”
“扛大包啊。”
“那有啥高兴的,能累死人。我年轻的时候扛过几年,真不是人干的活儿。”老李因为天气潮湿,风湿病发作,腿疼得厉害,不想在屋子里待着,就出门转转,正好接住这个话头。
二蛋尽管非常认同老李说的“那不是人干的活儿”这句话,但是本着老李认可的就是他反对的这一原则,便反驳说:“那是你没力气,没赶上好时候,现在的包小,给的钱多。”
老李被戗得说不出话来了,只挤出一句:“那你呢?”
二蛋被老李的一句话击中要害,刚才的眉飞色舞全部冰冻在脸上,不冷不淡地回了一句:“别管我,我是干大事的人。” (摘自《民兵葛二蛋》 原著 束焕 改编 梅俊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