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倾诉人:丹华(化名),43岁
采访人:记者 王妍
采访地点:西工区丹华家
绘图
雅琦 | |
再过几个月,便是丹华的丈夫去世3周年的日子,她鼓足勇气,在一个本地论坛上发了“为诗词寻找谱曲者”的帖子。丈夫曾是她所作诗词的第一读者,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他了,丹华希望为这些诗词谱曲,她在天堂里的丈夫,或许能听到。
主持人语
在这里,你可以讲述自己埋藏已久的故事,倾诉自己不为人知的心声。每周情聊,你来诉说,我来倾听。电话:13383792808(9时至18时)
1 赌气 “赌”来了一段良缘
老公3周年忌日将近,我将自己写了3年的诗词一一录入电脑。冬夜里十指冰凉,只能对着手哈气。想起从前,老公总是把我的双手放进他的衣服里暖着,遂叹道
:“才动心波思又乱,词入红笺,一句三声叹。”
我和老公曾是一对羡煞旁人的“神仙眷侣”,无论是买菜、逛街还是散步,只要看见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,另一个必定在旁边。别人总说我们俩把“如影随形”这个成语真真切切地演绎了16年,却不知道,这一段良缘,竟是我与家人赌气“赌”来的。
我喜欢写诗,高中毕业时便写了几本子的诗,在那个诗歌盛行的年代,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。到了该出嫁的年龄,家人盼望我早日觅得如意郎君,我却对身边的追求者看也不看,不是我清高,而是我有难言之隐。
我自小患有心脏病,在体育课上不能跑步,生活中亦不能大喜大悲,到了20多岁时,更是一年中有半年躺在床上。我担心,自己这个药罐子,会拖累别人。
同龄的姑娘都已为人妻、为人母,父母亲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,却不好意思对我说。弟弟谈恋爱后,由于我还未出嫁,他的婚事被一拖再拖,舅妈情急之下说:“你再不嫁人,把你弟弟都耽误了!”
我又羞又愤,说:“你们给我介绍谁,我就嫁给谁!”
几天后,我正在家中做饭,表姐叫我去她家相亲。那时我仍在生气,衣服也没换就出门了:是你们逼我结婚的,将来过不好,你们可别后悔。
那天见到他的一幕,一直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的脑海中。
当我跨进表姐家的屋门时,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慌忙站起来,冲我微微一笑。那天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牛仔服,十分腼腆,几缕细碎的头发微微遮在眼前。他笑得那么好看,我一下子呆住了。
一瞬间我就后悔了,没来得及换衣服的我,穿着自己做的红布衫、黑蓝裤子,土得很!
2 梳头 一段诗意的过往
交往几次后,我俩一起去西苑公园游玩,怦然心动中,他握住了我的手。谁知我们刚刚牵手,对面忽然来了一群游人,担心遇到熟人的我吓得赶紧挣开他的手,扭头一看,他的脸比我的还红。
那时的情景,被我记录在诗中:“堪忆当年携手行,人多之处却心惊,娇羞满面笑相迎。”
我不想隐瞒自己的情况,将病情和盘托出,告诉他:“我找丈夫就像找一个终身护士,你愿意吗?”没想到他一点儿都没有犹豫,点点头说:“我愿意。”
婚后的生活很清苦,但清苦并未让我们的幸福减少一分,这些年的点点滴滴,都被我记录在诗中。
我喜欢看书,早些年,老公从每月300多元的工资里拿出100元来买书,我们俩一人一袋往家里拎。一些买不到的老书,借来后老公会帮我一起抄。每次我写好诗后第一个拿给他看,他不说好,也不说不好,只是笑。我喜欢花草,但不善种植,他将这些花草侍弄得蓬蓬勃勃。家里家外,摆满了大盆小盆的兰花、栀子、蜡梅、木槿……仅月季就养了50多个品种。
他喜欢长发,我就把头发留到腰际,闲坐窗前时,任由他拿一把木梳慢慢梳理,“那些年,青庐趣事,听奴赋闲;绿窗深意,为侬梳妆”。
老公平时话很少,唯独喝酒后会掏心掏肺。我便买来各种原料,自己学着酿酒。葡萄、樱桃、梨、橙……我试着用这些水果酿出各种酒,他都喜欢喝。我为此写了一首词:“那时节,美景良辰,言欢把酒轻醉。倚君怀,轻颦浅笑。春梦里,几多欢喜。看明眸,一往情深,愿为情死。”
3 “我爱你” 追不回深爱的你
2010年的夏天,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夏天。
那天晚上,老公上夜班。他离开家时我还想,这几天有些不舒服,等他下班后让他去帮我再买一些中药。
凌晨3点,电话铃声响起,车间里一台机器出了故障,一块钢板飞旋着打在了老公胸前。待我赶到时,厂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已经宣布抢救无效。
我走进抢救室,输液瓶、血袋和别的抢救设备已经被撤掉了,老公静静地躺在床上,身上盖着一块白布。
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。我曾问老公:“我在你心里排第几啊?”老公回答:“第一。”我不信,还有父母跟儿子呢,我怎么会排在第一位?
“我爱你”,这句如今情侣间常说的话,我们却从未对对方说过。直到老公走的那一天,我才发疯一样在日记中为他写下了数不清的“我爱你”。
我想起自己冬天手冷,他敞开衣襟把我冰凉的手放进怀里暖着,上小学的儿子看见了,也要放,他说:“过去过去,自己暖。”
我想起自己爱吃核桃,他买来核桃一个个砸了剥开喂我。我不在家时,他叮嘱儿子:“别吃完啊,给你妈留点儿。”
我现在相信了,在他心里,我就是排在第一位的。
4 诗词 送给天堂里的你
老公刚走的那一段时间,我整个人都崩溃了,在家里、路上甚至公交车上,随时都会痛哭流涕。我不分白天黑夜地躺在我们的床上,期盼着,他能到我梦里来。
他真的到我梦里来了,有时笑,有时哭,有时紧紧握着我的手。有一段时间,我恍惚地以为他根本没走,就在我身边陪着我。我在日记中写道:”忆君长在三更哭,梦中君手青如竹。欲语又艰难,双双珠泪潸。相携君手去,携手空如许。肠断别离时,别离无尽期。”
我甚至想过随他而去,可我们的孩子还小,没了妈妈,他可怎么活?也有人劝我再嫁,我只在诗中对老公说:“兰心病,春何恋?待凋零,觅卿卿。连理黄泉下,长相守,不违盟。”
如今的我,只安心地等我们的孩子长大。一个偶然的机会,我听到一首由李清照的词谱成的歌曲,心想,如果能给为老公写的诗词谱曲,或许他在天堂里能听得到。只是,我不通音律、交际范围又狭窄,想找个能谱曲的人,着实不易。
在网络上发“寻找谱曲者”的帖子前,我考虑良久,人都说“寡妇门前是非多”,我也担心会有恶语相向者。我只希望,在天堂里的老公,能听到这些写给他的诗词,于我,也是一种慰藉。
专家点评
国家认证二级心理咨询师、婚姻家庭咨询师沈会芝:
丹华是不幸的,有缘却不能白头偕老;丹华是幸福的,拥有一般夫妻难得的灵魂之爱。
然而,世上很多事情我们实在无法控制。逝者长已矣,生者爱之深、痛之切是人之常情。用写诗词、谱曲来寄托哀思是一种有效的情感宣泄方法,但不易沉浸太久。丹华可试着换位思考,如果逝去的是自己,你希望丈夫如何活着?况且你们已有孩子,未成年的孩子需要母亲有一颗坚强的心去庇护他,教他学会直面人生的灾难,希望丹华勇敢地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