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做什么?
只见黄萍垂首坐着,拎着一把精致的铁水壶,一遍一遍地浇着案上的紫砂壶,神情专注,如在进行一个庄严的仪式。
水雾氤氲,遮住了她的黑色连衣裙、红色腰封,烘托得墙上那个“茶”字更为显眼。
时光倒退到四五年前,黄萍也会对现在的自己感到疑惑:为什么要用热水一遍又一遍地淋壶?
是泡茶吗?为什么不将水直接注入壶中?是温壶吗?为什么要重复那么多次?
她说她在唤醒一段沉睡多年的历史,一段飘溢着茶香的故事。
抗癌
生命的坍塌与重建
黄萍45岁之前的人生,可谓一帆风顺:嫁给了青梅竹马的爱人,生了个聪敏出色的儿子,家庭和美;在洛阳知名大企业担任要职,曾获洛阳市五一劳动奖章,事业有成。
但这一切在2008年11月仿佛都化为泡影:医生宣布她得了乳腺癌。
黄萍不相信:太荒唐了,我怎么可能得癌症?!我不就是习惯加班到半夜,我不就是胸部疼了几回,怎么就是癌症呢?
可是5家医院都给了她相同的答案。突如其来的噩梦,让这个原本性格开朗的女人心理崩溃。
“我怕出门,谁都不想见,恨周围的一切!”亲友关切的安慰,被黄萍视为负担,她认为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,“我都快死了,你们还在那儿假惺惺。”
而今的黄萍,是小有名气的抗癌明星,她去劝慰病友,不说不疼不痒的话,而是先问:“你看我像不像癌症病人?”人家一看,眼前这个女人容光焕发,打扮时尚,哪里像病人?黄萍这才爽朗地拍拍病友的手:“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!我来告诉你我的抗癌经验。”
她怎么抗癌?
她读了《生命的重建》。这本书认为,人的所有疾病都与心理暗示、情绪控制有关。黄萍没学过心理学,可她冰雪聪明,联想到身体以往发出的种种信号,她决心多汲取正能量,暗示自己一定可以好起来。
为了省钱,她一个人去北京化疗,打一种进口针剂,一个月打一次,一针花掉两万多元。这种针剂许多病友也打,打了却怀疑其效果。黄萍则对着镜子告诉自己,这是神针,今天打了明天就会好很多。
当时,北京有些病友推崇“无药医学”,认为得病主要是由于心不静,心静则无病,于是参禅悟道,以求心静。他们欣赏黄萍有悟性,鼓励她多喝茶,说茶叶里含有茶多酚,这种成分抗氧化、降血脂、降血压,对抗癌有好处。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,这个小小的提醒,促成了黄萍与茶结缘。
茶道
道可道,非常道
对一个癌症病人来说,坏处是你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长时间,好处是自由的时间多了。你尽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,再没有什么人好意思妨碍你,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你。
黄萍决定去学茶道。“我曾经觉得这种古老的传统文化太深奥,离我太遥远。平时工作太忙,口渴了,抓把茶叶丢进玻璃杯里,开水一冲了事,哪有时间研究什么茶道啊?”患病后,她才感觉时间是自己的。2010年秋天,她只身一人去了福建漳州茶学院。
这个茶学院是培养茶人的好地方。黄萍所在的进修班有50名学员,来自全国各地,有老有少,身份不一。讲师中有一位叫阿玲的年轻女郎,原本是搞日语翻译的,她发现日本人对茶道颇有研究,百感交集,于是放弃高薪工作,留在茶学院潜心修习。
她告诉黄萍,茶文化的根源在中国,中国茶文化可追溯到先秦和魏晋南北朝。它吸收了儒、释、道的哲学理论,升华为美学,强调的是天人合一,从小茶壶中探求宇宙玄机,从淡淡茶汤中品悟人生百味。
在中国,“道”是一种很严肃的东西。中国人的茶文化,既有佛教圆通空灵之美,又有道教淡泊旷达之美,更有儒家文雅含蓄之美,主体是人,无道胜有道。而日本人的茶道,取中国茶文化之皮毛,更注重仪式感,借形式之隆重强调茶本身的神圣庄严,一板一眼,“和敬清寂”。
泡茶
心静方有好滋味
离开茶学院之前,全班考试,学员们抽签泡茶。黄萍抽到的是龙井。与其他茶叶相比,龙井茶难泡,泡茶的水温不能太高,否则会把茶叶烫坏,也不能过低,否则茶汤寡淡,必须是80℃左右的热水。
黄萍开始泡茶。
布设茶席,将茶壶、公道杯、茶盏依序排开。泡龙井茶要选透明的玻璃壶,这种壶透气,不容易泡坏娇嫩的绿茶,而且方便欣赏茶叶碧绿舒展的美态。然后,用热水将茶壶、茶杯内外冲洗一遍,这叫温壶,先为茶叶暖暖“被窝”。之后,再往壶中投入适量茶叶。
没有温度计,黄萍用手背试了一下水壶的温度,感觉水温稍高,静等它降到适宜的温度,这才将水注入壶中,轻摇之后倒掉——这叫洗茶,再重新注满,片刻,她将清润芬芳的茶汤倒入公道杯,请老师品茶。
老师颔首微笑:难得你能将这茶叶泡出这么好的味道。你泡茶的时候很静,有茶人的风范。
那次考试,黄萍名列全班第二,顺利取得了茶艺师资格证。但对黄萍来说,“精行俭德”四字,是比证书更有用的收获。
生活
豁达才是好态度
重回洛阳的黄萍,心灵重新打开,她在家中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茶室,有空便呼朋唤友一起品茶。
她偏爱红茶,红茶暖胃。她更爱普洱茶,普洱陈茶混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,仿佛历史的沉淀。将普洱茶投入紫砂壶后,先不洗茶,盖上盖,用热水一遍一遍地淋壶身,为的是慢慢唤醒沉睡多年的茶叶,让其自然释放生命的活力。就如本文开头所描述的那样。
“要把茶叶视为生命,用心去敬仰、去喜爱,才能泡出一壶色、香、味俱佳的好茶。”过去的那段日子,有茶为伴,黄萍的心境日趋宁静。前不久,她去复查,癌细胞全无,医生惊诧不已,赞她创造了人间奇迹。
她教友人不同季节喝不同的茶:春天喝花茶(如茉莉香片),去邪安神;夏天喝绿茶(如龙井、毛尖),消暑静心;秋天喝乌龙茶(如铁观音),养精蓄锐;冬天喝红茶(如金骏眉、正山小种)、黑茶(如普洱),滋润暖胃。
她教自己知足惜福:生命宝贵,人生中的一切都要格外珍惜,平常心看平常事,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心要豁达开阔,生活才能如一杯好茶,茶香四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