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方的秋季，天黑得较早。4站的路程仿佛就从白日走到了黑夜。

    那家星巴克咖啡馆坐落在一栋几十层高的豪华大楼的底层。奇怪的是，虽是下班高峰，但那条街上的行人不多。楼侧的停车场有20个车位，都停着车。我在咖啡馆大门外停留了片刻，理了理头发和裙子，又悄悄地照了一下镜子，便推门而入。

    咖啡馆不太大，很安静。一个叫童越的男生接待了我。他看上去和我年纪相当，个子不高，满面笑容，样子很随和。

    他礼貌地伸出手：“你好，谢……小秋，是吗？我是夜班经理，人们都叫我小童。”

    “你好，小童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简历写得挺好。其实不必写英文，中文就可以了。老板看不懂英文。今晚这里有4个人，包括你在内。你是S师大的吗？”

    我点头。

    “我也是，英语系二年级。你呢？”

    “英语系新生。”

    “你买课本了没有？”

    “买了，好贵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早点儿碰到我就好了。我有旧课本，还挺新的，可以送给你。”

    郁闷。我想起早上花的140块钱，很心疼。

    “How would you like your coffee？（您想在您的咖啡里放点儿什么？）” 他站在收银机前边说边工作，冷不防说了一句英文。我回头一看，一个外国人微笑着站在柜台边。

    “Double cream one sugar.（两份奶一份糖）。”

    “Sure.（好的）。”

    “这里有很多说英语的机会，不过老板不赞成我们和客人聊天。除非人不多，客人又愿意聊，你才可以陪着说几句，但不能耽误工作。”

    接着，他向我介绍正在工作的另外3个人，其中一个马上要交班，另一个女孩叫叶静纹，是M大学中文系的学生。

    咖啡馆的工作并不难，第一步是熟悉各种咖啡机的用法，然后就是背各种饮料的配方。他说顾客们常喝的饮料只有几种，很简单，一天就可以学会。

    我换上了工作服。那个叫叶静纹的女孩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斜视着窗外。她个子高挑，长得很像《过把瘾就死》里的那个女主角。小童说她是南京人，父母都是大学老师，吃穿不愁，到这里来不过是练口语。她考完英语四级考六级，考完六级考托福，考完托福考GRE，考完GRE才发现自己学的是中文系，申请外国的高校很难，签证更难，便来这里打工，一是练口语，二是看看能否认识一个外国人，替她担保。但老板不许员工与顾客聊天，她一直没找到机会。所以，她看上去总是很忧伤、很失落。

    其实，叶静纹打动我的正是她那充满白日梦的眼神。我一看见她，就想起了琼瑶小说里的人物。一双忧郁的大眼睛，还有薄薄的嘴唇；披肩长发上别一只珍珠发卡；淡淡的口红，淡淡的香水，连姿态也是淡淡的，好像随时可以从这里消失一样。

    收银很简单，我一会儿就学会了。

    “你是我所见过的上手最快的新人了。”小童很满意，呵呵直笑。一个顾客走了，留下一桌子碟子，见叶静纹还在柜台上发呆，小童只好叹一声，自己上去收拾，回来悄悄地说：“别介意她对你冷淡，小叶其实挺好的，只不过今天她的心上人来了，现在是花痴时间。”说罢，他指着临窗的角落。

    顺着他指的方向，我看见一个穿西装的青年，坐在一张临窗的桌子旁，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手提电脑。

    “他是中国人。”我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他绝对有钱。”小童补上一句。

    时至晚上9点，顾客渐渐少了，那个穿西装的青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，好像把这里当作了他的办公室。

    小童说，半年前，当这位青年第一次出现在咖啡馆时，小叶就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，不惜为他改上晚班。不止小叶，咖啡馆里所有的女孩子都暗恋过这个人。只要他一出现，整个晚上，多数女孩都神精恍惚，收银机出错率升高。

    我失笑：“是吗？”

    “这里所有的女孩子都盼着他来，只有我不愿意。他一来，我就要干双份活儿。不过，他来也有好处——他给的小费很高。”小童说，女孩们如果实在花痴得不好意思了，通常会把桌上的小费让给他，以示歉意。

    （摘自《沥川往事》 施定柔 著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