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叹了一口气,说:“你来北京这么久,从来没去看过电影?”
“学校附近到处都是录像厅,更便宜。”他把车开得飞快。
“你喜欢什么电影?”
“Horror Movie.(译:恐怖片。)”
“你运气不错哦!今晚上是‘The Silence of the Lambs. (译:沉默的羔羊。)’英文台词中文字幕……”
他围着校园转了一圈,很快找到了电影院。我们一起下车,进了大厅,我说:“你在这里等着,我去买票、买汽水、买爆米花和烤鸡翅。”
他说:“你在这里等着,我去买票。你喝什么?”
“可乐。”
我站在柱子旁边,看见他买完了票,又去买爆米花,我飞快地跟上他。放映厅很空,只坐着不到十个人。
我们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,电影已经开始了。我开始吃鸡翅,坐最后一排的目的,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听见我大嚼特嚼的声音。
“你吃爆米花吧。”
“我不吃。”他淡淡地说,“全是你的。”
“怎么可以这样呢?看恐怖片不吃东西。”我嘀咕着。过了一会儿,我小声说:“仔细听,下面一段是我最喜欢的。”
只见里面那个Hannibal对朱迪·福思特说:
“First principles, Clarice. Simplicity. Read Marcus Aurelius. Of each particular thing ask: what is it in itself? What is its nature? What does he do, this man you seek? (译:第一个原则,克莱丝,是简单。细读Marcus Aurelius(罗马皇帝)的书。不放过任何一个特殊点:它里面有什么?它的本质是什么?你要找的那个人,他做了些什么?)”
“……No. We begin by coveting what we see every day. Don't you feel eyes moving over your body, Clarice? And don't your eyes seek out the things you want?(译:……不是。之所以如此,是因为我们垂涎每日所见的一些东西。难道你没感到过别人的目光在你的身体上移动?克莱丝?难道你自己不是也用目光来寻找你想要的东西?)”
我模仿片中人的口形,一模一样。
他转头过来看我,说:“原来你的口语是从这里练来的。”
剩下的时间我基本上全用双手捂着眼睛。这部片子我看过十遍,看到台词都能背下来了,却没有一次能睁着眼从头看到尾。
我没看他的脸,知道他在笑我。
看完电影出来,已是凌晨,他照样坚持送我到寝室门口。
在路上,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:“你知道,这电影我虽然看了很多次,有一样东西我总不明白。”
“你一直捂着眼睛,应该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吧?不是说,电影是视觉艺术吗?”
“为什么要放一只蛾子?为什么?”
“你想听我的解释吗?”
“你有解释?”
“蛾子的意思是繁殖。蛾子产很多卵。蛾子的身体会变化。那个Bill不是一直有identity problem(译:身份问题)吗?”
“可是,为什么要把蛾子放到死尸的口里呢?”
“那是女人的尸体,对吧。女人和男人的区别是什么?繁殖,是不是?意象联接,这是学文学的人最擅长的事情。”
我停下步来,看着他,问:“那么沥川同学,你是学什么的?”
“经济。后来又学过建筑。Quid pro quo, 今天在咖啡馆,你为什么心情不好?”
“和人吵架。”
“输了还是赢了?”
“表面上赢了,实际上输了。我是乡下人,原本活得很自在,到了城里,突然间什么都介意起来。”
“那么说来,你在这里并不开心?”
“除非我期中考试得了95分。”
“为什么一定要95分?有那么重要吗?”
“I have identity problem.(译:我有身份问题。)”
(摘自《沥川往事》 施定柔 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