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本来不是仙儿,后妈却说,你适合做仙儿——你那眼球一翻一翻的,眼白出来了,像盲仙儿。
可她不知道,只要我眼白一翻,就能将面对我的人看透,陈年旧事都躲不过我的眼睛。我的这点儿本事连亲老子都不知道,遑论阴毒的后妈了。
夏日的街头,流淌着浓浓的欲望,氤氲着喧嚣的浮躁。我备了几本卦书,脚下展了一方白布,上书“运气流年、爱情探秘、预测功名、发财之路”,中间还画了一个摇头摆尾的黑白阴阳鱼形图。这是牡丹公园的围墙边,树荫下一排卦摊,互不相扰,我觉得很惬意。
终于有人坐在了我对面,跷着二郎腿,脚尖还晃着——是一个露出青皮的小伙子。他软塌塌地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,说是家有一难,兄弟俩争家产,问我将来会如何,如果说错……
这时候,我的摊位旁围了一圈人。我暗笑,这是来搅局的。我假意掐着指头,默默地念叨了一阵儿才说,你应该是独生子呀,谁能与你争家产哩?周围有了笑声,青皮小伙子脸红了,猛然站起来,想走。我说,客官慢走,钱留多少随你意,不过我有一句忠告送与你:你虽是独生子,但真有人与你争家产。你不信?回去问问你爸吧!周围人哄堂大笑。青皮小伙子气恼地拨开人群扬长而去,一张纸币飘到了我的脚前。
从此,我的生意日渐兴隆。前来求富求贵、求官求运、求子求婚姻的都有,求风水的更是络绎不绝。我装盲,翻着眼白看到的是一幕幕人间悲喜剧。我的嘴皮子上下翻飞,鼓唇弄舌,白沫溢出,为人指点迷津,顺带着把他们的钱糊弄到自己的口袋里。
一个蓬松着头发的中年妇女,期期艾艾地踅摸到我对面。她素面示人,衣着华贵,却很随意。我翻着眼白,从不菲的香水气味中嗅到了一丝丝的晦气。准确地说,这是一个被“闲置”的女人。我说,恭喜客官呢,非富即贵。富贵,是好事,也是坏事。旁边有人接话茬,谁嫌富贵“咬手”?看热闹的都笑了。我说,咬手不咬手,客官自知。
我继续掐着指头说,客官以前家居僻壤,两口子来城里打拼,齐心协力,现在有了不小的产业,孩子也将执事儿,幸福哩!可是……一圈人都屏住了呼吸,尤其那女的,脸上露出了“被说中”的惊讶神情。
可是,流年不利……说到这里,我不再言语。女人掏出了几张钞票,甩得哗哗响,放在我的手掌上。我说,请客官借一步说话。我们背过身子嘀咕:男人兜里有了俩钱,不安分了,在外有事儿了。女人突然眼圈红了,吸溜着鼻子。
这时,又来了一个姑娘,坐在我对面一声不吭。我翻翻眼白,不等细问,她的眼泪就扑簌扑簌地掉了下来。从姑娘欲遮欲掩的述说中,我想起了这几日媒体上热议的一小伙子救轻生女子而负伤的事情,前往医院捐资慰问小伙子的市民络绎不绝。
我洞悉了姑娘的内心,她就是那个被救的人。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,导致一位好人负伤并可能贻误终身。我暗自哀叹。那个救人者就是找我来搅局的青皮小伙子,姑娘肚子里怀的就是将来与他争家产的人哩。
我说,去看看他吧,要有勇气面对现实、面对他。姑娘丢下一张钞票,准备起身。我说,且慢。姑娘又疑惑地看着我。我白眼一翻,悄声说,还是离开那个人吧,他不会离婚,也不会对你负责任的。人这一辈子,不能老指望他人啊!
姑娘没再言语,拭着眼泪低着头走了。我呆呆地望着她,心想,我真的能羽化成仙儿,为人指点迷津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