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■ 梁凌 喜读书,爱思考,相信美好。一边煮饭,一边阅读,偶尔作文养心,出版有散文随笔集《一个人的行走》《心有琼花开》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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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瓜的“乳名”叫倭瓜。在我的乡下老家,有句骂人的话——“倭瓜菜”,被骂者往往是那种被认为没出息的人。这是因为,南瓜就像土坷垃一样平常,沟沟坎坎、院里墙外都能生长。南瓜是没人管教的野孩子,吃风就长:春丢一粒种,夏开一院花,秋天满地瓜,命贱!
有这样一句话:“是谁给了你鄙视我的权力?是爱。因为爱,我才这么卑微。”多像在说南瓜!爱意滔滔,奉献太多,生命力太强,总被人轻视。
南瓜就是这样,一生都在奉献。南瓜藤刚伸出头时,就能用来做凉拌菜——蒜茸南瓜尖;南瓜开花了,花柄、花托、花冠都能吃,可清炒可煮汤可凉拌;南瓜青嫩时,可醋溜南瓜片;南瓜老了时,可以和面拍南瓜饼,或者熬一锅金灿灿的南瓜粥;最后只剩下白花花的南瓜子,炒来吃更妙了!
南瓜的卑微,还因为它太随和,放锅里滚,黄澄澄的泥烂;放笼上蒸,红沓沓的一坨,夹不起,捏不住,绵软,没骨架,极像叫人恨铁不成钢的某些人。
但这种恨,恰恰有爱的成分在里面。人们这边还咬牙切齿地骂着自家娃“倭瓜菜”,那边就拿着铁锨,笑呵呵地去挖地种倭瓜,因为,算来算去,还是倭瓜好吃,好养。
面对嬉笑怒骂,南瓜没脾气,只知道闷着头生长——长花,长叶,长瓜,长瓜子,它是一个憨瓜。它就像清代那个叫曾国藩的人,他说,做学问最好的办法是只管耕耘,不问收获,这话听起来有点儿憨傻。据说他年轻时很笨,夜读时有梁上君子在等候,只等他入睡了就行窃,谁知他一篇文章背到天亮还不会。贼急了,说我都背会了,你真笨!遂愤然而去。不知聪明的贼后来是否继续当贼,只是曾国藩这“倭瓜”,后来成了大器。
其实南瓜真是可以成大器的。我家就有一把南瓜形的紫砂壶,瓜蔓为壶执,瓜叶为壶盖,瓜肚为壶身,倒也古朴可爱,它现在就卧在我的案头。据说有些成大器的南瓜壶是很不错的藏品,造就了一批批优秀的工艺美术大师。
除了南瓜壶,还有南瓜灯,冬天放在屋里,发着橙黄的光,让人心里暖洋洋的。
梭罗说:“我宁愿坐在一个南瓜上,并且独自拥有它,也不愿挤坐在一个天鹅绒的垫子上。”可见南瓜有时候是可以当凳子坐的,你坐在南瓜上的时候,它就像观音的莲花宝座,从座上看,所有的纷纭都变得可笑,一切奢华都变得多余而俗不可耐。端坐在上面的,是一个朴素、伟大而干净的灵魂。
所以,不要轻易瞧不起南瓜之类的东西,有时候,越憨越成材,越朴素越艺术,越自然越高贵。
有一次,我从乡下回来,扛着一个硕大的南瓜招摇过市,半截搭在胸前,半截垂在后背,引来一阵阵艳羡:“哇,好大的南瓜啊!”当时,我脸上的笑捂都捂不住,那分自豪,比挂一个勋章更受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