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家福

    1 新娘的“嫁妆”：3个没娘的孩儿

    1980年，30岁的杨淑英与同岁的王宣旗成婚。才结婚，她就成了3个孩子的妈，但不是后妈，因为孩子既不是她的，也不是王宣旗的，王宣旗和她一样，都是大龄初婚。

    30多年后，在洛阳市玻璃厂南路47号院，杨淑英说起这事儿，仍激动不已。那是她一生的分水岭。生命的苦难，曾让她一夜白头，却也令她在波涛汹涌后，安享满足与宁静。

    那一年，杨淑英的嫂子心脏病发作，撇下3个未成年的子女，猝然离世。杨淑英的哥哥是一名教育工作者，妻子病故，家里如同天塌了，砸得这个男人伤心、萎靡、不知所措：学校那边一摊子工作，家里3个没娘的孩儿，最大的13岁，最小的才7岁，撕心裂肺地哭着，要吃要喝，还要死去的娘回来，他哪里应付得了？

    杨淑英不忍看哥哥受煎熬，更不忍看侄子侄女受苦，于是离开新婚的筒子楼，离开体贴的丈夫，搬到哥哥家，担负起了本不属于她的责任。

    王宣旗没有阻拦她，他和杨淑英都是“工农兵大学生”出身，有共同语言。他理解她，甘愿张开怀抱，迎接她带来的这份特别的“嫁妆”。

    2 命运的黑魔法：父死哥丧侄垂危

    杨淑英是一名中医大夫，眉清目秀，优雅洁净，很难想象，她会为琐事所累。在她接管3个孩子的生活之后，矜持尊贵皆被现实消磨，化为母性的温情。

    每天一下班，她就一路小跑，赶回家给孩子们做饭、洗衣；晚上坐在灯下，像那个年代所有的慈母一样，亲手给娃娃们缝棉袄、打毛衣。周末，她会回筒子楼跟丈夫相聚。有时候，丈夫来看她。

    1982年，杨淑英和王宣旗的女儿出生了，夫妻俩都很平静。他们已经达成了默契，哥哥的孩子就是自家的孩子，现在只不过多了一个而已。

    生活若如此平静继续便也罢了，但命运从不按常理出牌，它似乎有意要考验人的胆量和勇气。

    1989年年初，杨淑英的哥哥突感不适，住院一查，已是癌症晚期；同年4月，杨淑英的父亲去世；两个月后，杨淑英辛苦拉扯大的小侄子杨文涛在信阳服役时因公负伤，头部遭到严重撞击，昏迷不醒，生命垂危……

    杨淑英快要疯了！

    父亲死前要见哥哥，她强颜欢笑，说哥哥在学校忙着呢；哥哥去世前要见杨文涛，她说孩子在部队训练呢，请不了假。哥哥问：“那俺妹夫呢？咋也不来看看我？”她答：“宣旗去外地进修了。”哥哥很不满：“进修啥哩，都不来看我一眼……”

    其实，王宣旗哪里是出差，他是去部队医院照顾病危的杨文涛了。可是杨淑英只能两头瞒。

    人的心里到底能藏下多少哀伤？一夜之间，杨淑英的头发全白了。

    3 为娘的心愿：就想孩儿活下去

    痛别父亲，葬下哥哥，杨淑英强咽悲痛，坐上火车，去信阳接替丈夫，护理昏迷不醒的小侄子。

    这个可怜的小侄子，还不到20岁就得面对父母双亡的残酷现实。更为残酷的是，即便他醒来，只怕也会瘫痪在床，再难像同龄人一样奔跑了。

    望着杨文涛沉睡的英俊面孔，杨淑英有时候甚至会想，他醒不过来也好，那样就不用承受太多的痛苦了。可她怎舍得他就此离去，他是她的侄子，可她早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，她想把他永远留在身边。

    连续3个月，杨淑英和侄女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，悉心护理杨文涛，给他擦身，在他耳畔唤他的名字。奇迹终于出现，杨文涛苏醒了，虽然留下了肢体偏瘫的后遗症，但毕竟活下来了。

    杨淑英喜极而泣，放下了悬着的心，这才想起已经好久没见亲生女儿了。她嘱托侄女照顾好杨文涛，匆匆赶回家。屋里静悄悄的，才上学前班的女儿和衣趴在床上，头蒙着被子，双腿在床下耷拉着，脖子上挂着家门钥匙，睡得迷迷糊糊的——爸爸上班了，妈妈去照顾文涛哥哥了，家里没人，小丫头害怕，大概觉得头钻进被子里就安全了。

    闺女呀，你太可怜了，妈妈对不起你！杨淑英一阵心酸，搂过女儿，泪流满面。懂事的女儿却帮她擦泪：“妈，哥哥醒了吧？我以后再也不跟哥哥争东西吃了……”

    4 命运的馈赠：好人一生平安

    杨文涛在部队医院治疗了两三年，杨淑英在洛阳、信阳之间往返了无数趟。1991年，部队领导怜惜杨淑英辛苦操劳，跟她商量：文涛这孩子是在部队负伤的，国家会给他补偿，部队会照管他一辈子，医院的护理很到位，家属就放心吧！

    杨淑英真诚道谢，却坚持要把杨文涛接回洛阳。有人笑她死心眼儿：偏瘫的孩子就是沉重的包袱，让国家给扛着不好吗？非要自己背，真憨！杨淑英只有一句话：“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，得让他回家，让他享受家庭的温暖。”

    杨文涛不会说话，她就把他当才出生的婴儿，一个字一个字教他念；杨文涛不会走路，她就当他的拐杖，每天扶着他挪动……滴水穿石，数不清过去了多少个日夜，奇迹再一次出现，杨文涛能说话了，也能一瘸一拐地行走了。

    既然孩子站起来了，能不能再给他找个媳妇儿呢？杨淑英有了新的“奢望”。要娶媳妇儿先得有房子啊，她四处求爷爷告奶奶，为这个梦想而努力。1996年，在洛阳市退伍办公室、涧西区民政局的共同努力下，杨文涛住上了国家分给他的新房，娶到了称心如意的老婆，后来，还生了个宝宝。

    别怪杨淑英偏心，她的心虽往杨文涛那儿偏了一点儿，但对其他3个孩子，她也没少花心思：大侄女出嫁，买不起房子，她和王宣旗鼎力支援；二侄子娶亲，她和王宣旗一手包办，只差没把家底翻出来；小女儿出门，老两口实在没啥好陪嫁了，小女儿甜甜一笑，说：“爸，妈，你们一辈子吃的苦，都化成福报落到我头上了，我感觉很幸福，这就是最好的嫁妆。”

    杨淑英也感受到了同样的幸福。邻居们都说：“老杨，你看你那些年多憔悴，现今老了老了又变年轻了。”是啊，老了老了，日子越过越好了：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，孙子、孙女都满地跑了，她也算是儿孙满堂了。她偶尔生病住院，几个孩子轮流给她送饭；逢年过节，孩子们争抢着给她买衣服；老伴儿又陪在身边，多好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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