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音彤

    引子 别把好人供奉在道德碑上

    在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里，每天都上演着关于好人的精彩故事：孝顺老人的，收养孤儿的，献血捐钱的，投身公益的……或是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，或是低调含蓄润物无声的。

    这些故事中的好人，身份不一，认真想来，却都有着卓然于芸芸众生的特质。他们或因善良，或因执着，或因无私，或因敬畏，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，好到极致，便成了令人仰视的存在，被人当成标杆、模范供奉在道德碑上。

    那个标杆往往立得比较高，高到让许多人觉得，要成为一个好人，是不太容易的事情，不但要做好事，还要坚持每天都做好事，于是乎颓然兴叹，得出一个消极的结论：像我等俗人，这辈子大概也只能当一个不好不坏的人了。然而，细细对此有不同的意见。

    细细芳名陈音彤，今年38岁，当过工人，卖过服装，现在西工区一家广告公司上班，半生沉浮，阅人无数。对于黑白明确、善恶分明的道德标准，她抱有怀疑的态度。她说，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，只有影响比较积极的“好事”和损害到某些人利益的“坏事”。

    她所讲的好人故事不同以往，都是一些细微的小事儿，有她经历的，有她从朋友和家人那儿听说的。

    这些故事中的人物，脱离了我们见惯了的好人形象，既称不上高尚，更谈不上伟大。他们更像是兴之所至、随意为之，完成了某个善意的举动。有意思的是，这些平凡举动中蕴含着一种随意的、奇特的能量，一种触手可及的温暖，叫人觉得亲切又真诚，因此感到生活很美好，世界充满希望。

    为了讲述方便，特以细细的口吻复述这些故事——

    1 通情达理

    去年，我买了一辆电动车，每天骑着上下班，不怕堵车，不怕停车，非常方便。

    前些日子，电动车充不上电，我打电话给电动车售后服务站，请他们派维修师傅来修车。他们问了原委，推测充电插座没有问题，是充电器坏了，叫我去买新的。

    原装充电器120元，杂牌充电器40元。为了省钱，我就在路边的一家电动车修理铺随便买了一个杂牌充电器。哪知才插上插头，只见火花一闪，噼啪一声，充电器烧坏了。

    我又打电话给电动车售后服务站。维修师傅说，这个牌子的电动车，充电导线跟其他牌子的相反，只能用原装充电器，其他牌子的一通电就会烧。

    没办法，我只好打车去电动车售后服务站，掏了120元，买了一个原装货。

    怎么处置那个40元的杂牌货？扔了太可惜。在一瞬间，我有退货的念头——反正才买了一天，没过三包期，就说充电器有问题，充不上电，没准儿就退掉了。

    我再一想，又觉得这样不好，良心不安。

    后来，我还是把烧坏的充电器拿到那个电动车修理铺，我是这样说的：这个充电器跟我的车不匹配，烧了，搁在我家没用，就送给店家吧。店家请试试看，若能把它修好，兴许能送给哪个有需要的顾客。

    修理铺的店家是一个粗壮的汉子。他本来以为我是来退货索赔的，听我说完原委，盯着我看了两秒钟，兴奋地笑了起来：“哎呀，这好，这好！以后你的车子有啥小毛病，推过来，免费修！我还可以为你把电动车的充电导线调过来，以后你买啥牌子的充电器都能用。”

    然后，他围着我的电动车转了一圈，很仔细地检查每个部件，免费帮我调了调车闸，紧了紧后视镜，又给电动车后轮充了气。

    我因为替店家着想，得到了超值服务。

    顾客说，这个店家真是好人啊，免费帮人修车。那么请问一下：如果这个店家总是碰上胡搅蛮缠的顾客，他还会不会这么好心？

    2 诚信无价

    我弟弟去年借给朋友一笔钱。今年，朋友还他钱，他数也没数就拿回家了。到家后，他老婆一数钱，纳闷儿了：“咦，他不是借了你3000元吗？咋还了你4000元？”两口子琢磨了半天，还是给朋友打了一个电话，问他是不是多还了钱。朋友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：“唉，瞧我这记性，我还以为借了你们4000元呢！”不用说，这对儿朋友的交情，因此更进了一步。

    夏末秋初，我家的空调坏了。这台空调已经用了好几年，早过了三包期。我估摸着该充氟利昂了，就约了一个干私活儿的空调师傅，请他上门服务。当时天还很热，秋老虎嘛，师傅从城西赶到城东，进门时一脸汗。他爬到高楼的窗外，检查空调外挂机，来回折腾了一两个小时，发现充氟利昂没用，是空调的压缩机出故障了。我嫌换压缩机太贵，就掏出钱包，给师傅“上门费”——这是约定俗成的行规，只要师傅上门维修家电，甭管修不修得好，都得给人家钱。

    哪知那师傅摆摆手说：“我有个规矩，只要我没修好，一分钱不要。”这话说得我心头一热，用网上的流行语形容，就是“刹那间觉得自己人品爆发了”。

    有些人觉得，诚信不值几个钱，于是尔虞我诈，把简单的关系搞得复杂。还有人觉得，把做人最基本的诚信底线当作道德标杆，是社会的不正常。其实千金难买诚信，尤其当你总被欺诈的时候，你就更能体会到它的可贵。一个好人是要讲诚信的，若人人都坚守底线，这个社会便不会“不正常”。

    3 有惊无险

    许多年前，我的闺蜜爱恋一个人。有一次，那人出差在外，夜宿郊区。闺蜜极想见他，然而夜深人寂，打不到车，于是怀揣一把小刀，步行去找他。她觉得这是非常浪漫的举动，想着他会因此而感动，忘了一个单身女子夜行有多么危险。

    走到半路，有个骑电动三轮车的男人拦住了她，愿意载她一程。她不疑有他，就上了车。半道上他停了下来，说手冷，要在路边生堆火烤烤。他们坐在火堆边闲聊，他盯着她的脸看——那时她才20岁出头，面容洁净无瑕，在火光的映衬下必定是美丽的。他问她：“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？据说有人在这儿强奸过女人……”说着，他伸手捉住了她。她浑身一颤，动也不敢动，脑子里快速盘算应对方法，之后她说：“我也会骑三轮车，你骑了这么久，肯定很冷，换我来试试吧。”说罢，她不等他接话，跳起来冲到车前，发动车子就走。待他反应过来，只能爬上车厢，随她前行。

    最后，她平安地到达了爱人的身旁，还招待三轮车主人吃了一顿夜宵。我提醒她：“这个男人估计没安好心，算你脑瓜灵活，才没被非礼。”她淡淡一笑：“人都会动点儿邪念，只要邪念没变成恶行，我就选择相信他是好人。”

    她说，人心有善恶两个阀门，对不同的人、不同的事儿区别对待，善言善行会启动善的阀门，而恶言恶行会启动恶的阀门。

    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好人是瞬间的选择，我们都可以成为好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