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跟喜

    墓志乃人物传记，石上文字，可谓信史。拓片流转，掌上把玩，由此捡得一把步入历史殿堂之钥匙，瞬间穿越时光，千古旧事，人物脉络，可窥可探！

    此举数例，皆与洛阳有关。

    其一，唐代数征高丽，见诸史册。高宗显庆五年（660年），唐将苏定方破百济，虏其王扶余义慈及太子隆等至洛，义慈卒，诏葬洛阳北邙，故今邙山凤凰台一带，有“亡国之君墓地”之称（蜀汉后主刘禅、后蜀后主孟昶、南唐后主李煜墓地亦在此一带）。总章元年（668年），唐将李公式破高丽，次年徙高丽户三万于江淮、山南。蛰庐旧藏武则天时期高玄墓志、新藏高质墓志皆出土于北邙。由高质志文可知其当年“携率昆季，归款圣朝”，志文记载其为“辽东朝鲜人”，高玄随泉男生到洛阳，墓志亦记载其为“辽东三韩人”。二人在唐皆有职任，高玄为冠军大将军左韬卫翊府中郎将，高质为金吾卫大将军赠幽州都督柳城郡开国公。文字昭然，脉络有序，由此稽考，可征史传。

    其二，唐垂拱四年至永昌元年（688年至689年），武则天以谋反罪连诛李氏宗亲数十人，之后不久，高宗三子李上金、四子李素节也被缢死于洛阳。上金子七人、素节子九人悉数被杀，之后的事情如石沉海，史书无载，世人不得知。洛阳龙门西山出土素节第九子李琎墓志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。李琎墓志记载其弟兄九人被杀舒州之后，时局回转，归葬洛阳。志文记载归葬之处、墓园方位清楚无疑：“永迁窆于河南府龙门乡之平原，九隧相封，千秋永终。”“出帝城兮数里，右崇岗兮左伊水，树萧萧兮坟累累，道路悲兮瘗王子，千古万古兮哀何已！”李琎兄弟九人，坟茔相连，墓皆有志，笔者曾见到李琎另一被杀兄长的墓志拓本，除姓名不同外，志文无一字之差。此处出土的沛郡夫人永和县主武氏是太平公主与驸马武攸暨之女，虽然卒于长安，却葬于龙门北原，志文记载其地“南瞻阙塞，北望鼎门”。一纸拓片，再现历史，钩沉解谜，趣味无尽。

    其三，洛阳龙门西山一带是唐丛葬墓地之一，多有皇亲国戚及世宦显贵墓志出土，徐峤夫妻鸳鸯志即出土于此。徐峤妻王琳墓志为唐书法大家颜真卿书丹，墓志问世，轰动书坛。龙门西山佛缘所系，也是僧尼塔幢会聚之地，此处所出沙门湛然所撰李鸭墓志、福先寺沙门至辩所撰李弘墓志、僧清江所撰安国寺清源律师墓志，拓本皆是珍罕之物。李弘葬于龙门天竺寺东南三百余步，李鸭葬于龙门乡之原，清源葬于龙门之西岭。清江为中唐著名诗僧，清源高门贵裔，厌世礼佛，受法于东都安国寺。清江、清源二人见于僧传，皆佛门不凡之流。更有详尽记述者为工部尚书齐国公崔从礼女，初为将作大匠宋国公宗晋卿之妻，其老公死后，从归释教四十余年，卒葬龙门南原。又李君夫人云氏希望死后“日暮得闻钟梵之音”，其子乃建塔于龙门之原，“东北去广化寺五十步，西北去护法寺二百步，南去元宪寺二百步，西去宝应寺百步”。二百步范围之内，四寺相望，唐代龙门西原寺院毗连、塔幢林立之景象由此可见端倪。

    墓志笨重，不能玩于股掌之间，志拓极易流布珍藏，癖好考究者可依此证补史籍，回归历史原点，唯心唯物，皆有心得，读者诸君，不妨信然取之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