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跟喜

    帝都洛阳，城北有山，山曰邙山，又称北邙。

    邙山为秦岭余脉，在黄河南岸，东西绵延三百余里。北魏郦道元《水经注》曰：“（谷水）北对芒阜，连岭修亘，苞总众山，始自洛口，西逾平阴，悉芒陇也。”

    河洛地区是黄河文明第一道曙光出现的地方。《史记·封禅书》有云：“昔三代之居，皆在河洛之间。”沿伊洛河由东向西，在不到五十公里的范围内，依次为商都西亳、夏都斟公式、汉魏故城、隋唐东都城、东周王城五座古代都城遗址，围绕这些遗址的文化遗存星罗棋布，位于遗址北边的邙山古墓群则是最具特色的遗存之一。

    邙山位于河洛腹地，帝都城北，山势逶迤，水深土厚，枕山蹬河，宜于殡葬，由偃师首阳山迤逦向西长约三十公里，洛阳至黄河之间二十五公里的邙山上下，皆为墓葬丛集之地。东周王室贵族和东汉、曹魏、西晋、北魏帝王的陵墓皆在其间。

    关于北邙陵墓，古人给我们留下了许多不朽诗篇，由这些诗篇可以重回远逝的时光。“北邙何累累，高陵有四五。借问谁家坟，皆云汉世主。”（西晋张载《七哀诗》）“洛阳北门北邙道，丧车辚辚入秋草。车前齐唱薤露歌，高坟新起日峨峨。朝朝暮暮长送葬，洛阳城中人更多。千金立碑高百尺，终作谁家柱下石。山头松柏半无主，地下白骨多于土。寒食家家送纸钱，鸱鸢作窠衔上树。人居朝市未解愁，请君暂向北邙游。”（唐张籍《北邙行·薤露》）唐人王建的《北邙行》更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北邙坟冢兴灭的图画：“北邙山头少闲土，尽是洛阳人旧墓。旧墓人家归葬多，堆着黄金无置处。天涯悠悠葬日促，冈坂崎岖不停毂。高张素幕绕铭旌，夜唱挽歌山下宿。洛阳城北复城东，魂车祖马长相逢。车辙广若长安路，蒿草少于松柏树。山头涧底石渐稀，尽向坟前作羊虎。谁家石碑文字灭，后人重取书年月。朝朝车马送葬回，还起大宅与高台。”

    北邙不唯帝陵巍峨，而且有卒于江南塞北者，不远千里万里，归葬洛阳。许多在中国历史上叱咤风云的人物，都魂归北邙。诚如唐代诗人韩愈《赠贾岛》诗云：“孟郊死葬北邙山，从此风云得暂闲。天恐文章浑断绝，更生贾岛著人间。”世人熟知的后蜀、后汉、后唐“三后主”墓地，就在北邙之上。

    墓志之流行，始于北魏。北魏自代北迁洛，推行汉化，无论元氏宗室，贵族勋旧，还是余部诸姓，百姓士卒，皆称洛阳人，约定俗成，卒葬北邙。为使后人宜于辨识墓茔，安葬死者同时，多刻制墓志，置于穴内。至唐，刻志之风盛行，大周更盛，籍属河南者死后归祔先茔，贯隶他乡者也卜择新茔安神于此，以致北邙茔域连接，楸柏葱郁，甚至有世代湮灭，墓穴重凿而叠压者。洛阳唐人墓葬，丛集北邙上下，田陌之间，以唐东都城为中心，向东向北向南辐射数百平方公里，多有墓冢相连之情况。

    墓多有志，历代皆有出土，其数量大，流散广。近年史家学人搜集整理，有众多图文并见之书付梓。北邙墓志归何处，且看下篇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