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春梅家的客厅里,除了伟贞,倪家的其他几位成员都到了。
春梅说:“现在妈的情况倒还稳定,主要是白天,我要上班,伟强要上班,没人照看妈。妈现在偶尔有点糊涂,请了保姆,今天发生了这种情况,保姆死活不来了,我们也被吓到了。还是斯楠爬阳台开的门,太危险了。”
倪伟民低着头说:“我倒想接妈过去,就是我那里屋子太小,条件大家都知道。”
伟强插话说:“哥,现在不是钱的问题,钱我有,现在妈谁都不信任,请保姆根本不行,白天的时间又无法保证,主要是安全问题,妈现在不但大小便有些失禁,而且医生说妈还有些老年痴呆症的征兆。”
“啊!老年痴呆!”吴二琥忍不住喊出来。
所有人对她侧目。二琥赶忙解释:“听电视上说这种病是可以治疗的,另外还可以玩核桃,核桃。”伟民使劲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。多说多错,可二琥还偏爱说。
过了好一会倪伟强说:“大家看这样行不行,二琥嫂子不是退休了吗?要不周一到周五请嫂子白天到我们家来,帮着照顾照顾妈,做顿饭,帮妈清理清理个人卫生,以前每个月给妈的生活费,就都给嫂子吧,我个人每个月再多出1000元,算是嫂子的辛苦费,二琥嫂子,你看行不行?”
二琥没想到他们一下会想到自己。不答应吧,她说不出口;答应吧,她搓麻将的时间就没有了。二琥拿眼瞅瞅伟民,伟民也不说话,低着头。二琥捣了他一下。
伟民抬起头,说:“如果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,我看就先这样吧,二琥,你没意见吧?”
二琥心里恨得要死,但看在钱的分上,她只好说:“可以,可以。”
大主意定下了,大家就聊开了家常。这时二琥的手机响了,她一看来电显示,是伟贞……
在医院急诊病房里,伟贞醒了。二琥坐在她面前。
伟贞脸色苍白,头发凌乱,一只胳膊伸出来,手指又细又长,她有气无力地问:“这是哪儿?”
二琥没好气地说:“你最怕的地方,闻闻这味道,不错吧。”
“大嫂你还笑我。”
“笑你?笑你算轻的,我最怕的就是哪天撞开你家的门,看到的是一具干尸。”
伟贞勉强地笑了。
“没想到忽然成这样了,都是你咒我。”
二琥探下身子,伸出手去拨弄贴在伟贞额头上的头发,温柔地说:“我是担心你,一直都担心,你这样下去怎么行,你看看你的同龄人都在干吗,不要说你的同龄人,就是比你小很多的人,像红艳都很实际,找个人嫁了,努力工作,准备生孩子养孩子,人生不就是这样吗?多少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,只有你傻,最后吃苦头的还不是你自己。”
“我以为我不一样。”伟贞眼角含泪,突如其来的病痛,让她变得无比脆弱。
二琥说:“你是不一样,可说到底,你一样是个女人,我还是那句话,女人就是应该结婚、生孩子,这是天性,不生育的女人,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。生育也是你养老的保证。”
“孩子不应该是你养老的工具。”
“我没说孩子是工具,我什么时候也没问我们家倪俊要过钱,我说的是保障,养儿防老,中国人自古就是如此,即便现在有钱,没有人在身边,要钱有什么用?孩子将会是你老年生活的安慰。”
伟贞挣扎着坐起来,端着一杯水:“谁能保证自己就一定能活到老年,人活着不是为了等老年。”
“当然不是为了等老年,可现在你生病,有人给你倒水吗?有人给你拿药吗?伟贞,听嫂子一句话,不要跟自己较劲,有时候人活得糊涂点儿不是坏事。”
伟贞身子滑下去,用被子盖住头。
“再过几年,等你老了,眼角有皱纹了,再说什么都晚了,真的,你不要不信。”二琥说。
伟贞隔着被子喊:“不用再过几年,我已经老了!”
“老了就更要抓紧,哪怕找个没文化的,只要能照顾你就行。什么是好的生活,什么是好的伴侣,无非就是你饿了做饭给你吃,你渴了端水给你喝,你冷了给你盖被子,你病了给你拿药,哪怕你心烦了,也能骂他几句,是不是?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。”二琥说。
“你那是老年人的婚恋观。”伟贞说。
“少年夫妻老来伴,人都是这样。”二琥说。
“你和大哥呢?你天天那么潇洒,大哥对你没有意见?”伟贞话锋一转。
(摘自《熟年》 伊北 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