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偷?家里都锁得好好的,谁偷?”春梅问。
老太太煞有介事地说:“敌人会派特务来的,我们都要小心。”
“什么?妈你说什么?”
“帝国主义会派特务来。”老太太重复道。
老年痴呆?春梅脑海里忽然飘过这四个字。她不敢确定,但觉得恐慌。
春梅觉得房间里闷极了。她去开窗,却发现窗户的把手上锁着一把大锁,再看窗前的大写字桌,也都上了锁。她问:“妈!你上这么多锁干吗?”老太太不说话,在外面看电视。春梅的脑子有些乱,她赶紧给倪伟强打电话,可伟强说自己还在做实验,等会儿才能回来。春梅无奈给二琥打手机,问老太太下午有没有什么不正常。
二琥说:“很正常,还批评我来着。”这让春梅更迷惑了。
二琥回到家,推门就看见客厅里坐着一个人。她没看清楚,还以为是平常在一起打麻将的朱姐来叫她去玩呢。二琥心里嘀咕,怎么都这个点儿了还到家来叫人,老倪又该叨叨了。哪知走近了,那人忽然站起来:“亲家回来了啊。”浓重的南方口音。二琥恍然大悟,哦,红艳的老娘来了,忙了一天倒把这事儿忘了。
二琥不冷不热,客客气气地说:“哎呀,是亲家,坐,坐。”
红艳从厨房走出来,手里端着一盘红果,鲜嫰水亮的。二琥立刻有点不高兴,红艳嫁到他们家来,从来也没见她拿过水果给自己吃,老娘来了,待遇就瞬间提高了。
“亲家,这是我带的红果,你尝尝。”红艳她妈孙庆芬说。
“不了不了,我牙不好,怕酸,怕酸。”
“这果子不酸,甜着呢。”庆芬说。
二琥与孙庆芬客气了一会儿,就回卧室看电视,看了一会儿,又从门缝里伸头出来大喊:“俊俊!”红艳回答说俊俊跟他爸去遛弯儿了,一会儿就回来。
红艳自然感觉到了婆婆的热情中的冷淡。这是她在北京的家,但归根到底,这里不是自己的家,她成了倪家的一分子。如今,妈的到来就像一个不和谐的分子,妄图闯入一个完整的细胞里,理所当然要受到排斥。她只能忍耐,因为她自己也是寄人篱下。
红艳和她妈并排坐在卧室沙发上。
红艳问:“叔现在怎么样?”
她嘴里的叔其实是她的继父。她生父去世后,母亲带着她改嫁。在走出小城之前,红艳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。继父年纪要比她母亲大许多,有个儿子,但在她母亲与叔结婚后,那个儿子就结婚了,搬出去单过。所以这些年她跟那位哥哥也没有多少来往。
“还是那样,最近血压有点高。”庆芬表情平静,对于婚姻这些年她的体会就是忍受。
“那要注意了,多吃素菜。”红艳道。
“现在一个星期只有一顿荤了,还要加强锻炼。”庆芬摸了一下红艳的脸说,“在这边是不是伙食不好?怎么好像比上次又瘦了。”
红艳说:“估计工作太忙了。”红艳忙着给她妈找羽绒衣,说是夏天打折的时候买的,冬天可以穿。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放在哪里,只好翻箱倒柜去找。庆芬劝说不要找了。红艳也不听,庆芬只好在一边帮忙。
倪伟民有个好习惯,每天晚饭后他都喜欢出去,在家旁边的小公园里走走。他相信一句俗话:饭后百步走,活到九十九。这天孙庆芬到家里来,吃了饭,伟民就叫上倪俊跟他一起去遛弯儿。一来给红艳母女一些空间单独说话,二来他也有话跟倪俊说。
在健身器材上,老倪悠着腿。
“准备什么时候找工作?”老倪压低声音,在倪俊面前,他始终保持着父亲的权威。
“一直在找。”倪俊皱着眉,从健身器材上下来,显得很不耐烦。
“什么时候能找到?”
倪俊说:“这我哪能决定,我愿意去,也得人家肯要啊。”
老倪道:“早知道这样,就应该找到工作后再辞职。”
“我不跟你说,你不懂。”倪俊低着头。
“一个男人,基本的生活费都赚不到,凭什么娶妻生子!”
“你不也是一样!我要有个有钱的爸,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“啪!”一个耳光打在倪俊脸上,火辣辣地疼。倪俊一动不动,从小到大,无论老倪怎么打,倪俊都不会躲闪,更不会哭。
(摘自《熟年》 伊北 著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