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■ 梁凌 喜读书,爱思考,相信美好。一边煮饭,一边阅读,偶尔作文养心,出版有散文随笔集《一个人的行走》《心有琼花开》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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闺蜜这两天总是愁眉苦脸的,我问为什么,她给了个浪漫的理由:“因为老不下雪!”
因为不下雪,身边咳嗽发烧的人越来越多。为迎接雪花,我们甚至还组织了一次聚会——祈雪会,只因有人说那天夜里有雪……我们围坐在桌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、静候,可它仍没来。
夜深时分,有丝丝凉意,一点点扑面。“呀,下雪了!”我说。闺蜜抬头,良久道:“好像是的,哦,不是,那是比蚕丝还细的雨。”
这潜入夜的“蚕丝”,第二天没留下丝毫痕迹,却勾起人更多的相思——没有雪的冬天,还像冬天吗?
南方的冬天无雪,该凋的不凋,该来的不来,一层层树叶,不青不黄不死不活,死乞白赖地挂着,很无趣。南方人真有没见过雪的,记得若干年前,武汉落了一场薄雪,比霜还薄,竟也成大趣,一群来自海南的同学深夜不眠,呼朋引伴,在校园“叫嚣乎东西,隳突乎南北”,其情其状,用“撒欢儿”来形容更准确。同室的海南人唤我去赏雪,我当时很高傲地“切”了一声:“这也叫雪?!”惹得人家很不满。
我老家的邻居,两口子都八九十岁了,老太太是广东的,据说是几十年前被男人“骗”来的。男人说:“我家乡好!”女人问咋个好法,男人说:“树上结麻糖,天上撒白糖。”于是,女人千里迢迢奔来了。男人指着树上成串的皂角说:“看,树上不是结麻糖了吗?”冬天,他又幽默地指着雪说:“看,这不是绵白糖吗!”女人不但没哭,反而笑了,因为他对她好,一地白雪,甜得像幸福的谎言。
在浪漫者的心中,一场雪就是一种情怀。
林清玄写过一篇《煮雪》的文章,“传说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,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,对方听不见,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……”我想,倘雪能不化,每场雪都收集一杯,像珍藏一种誓言,等老了,打开柜子看,哇,一生的雪都在,一柜子的回忆也在,岂不妙绝!柜子也不必太大,因为掐指算来,一辈子也落不了几场雪。
《陶庵梦忆》里,杭州下了一场大雪,作者张岱坐着小船,独自去湖心亭看雪。到亭上,见有两人铺毡对坐,童子煮酒正沸。对方见又来了个赏雪的陌生人,如逢知音,大喜,拉来同饮,畅饮三大杯而别!
雪中逢知己,雪里遇故人,都是人生的温暖事。有一年下大雪,我和先生赏梅归来,天色已晚,见路边有掌灯卖肉夹馍的,便买来两个果腹,边吃边和女老板闲聊。我说,听口音你是某地人。她说,是的。我说我也是那儿某某村的,她说,她姑姑家也是那个村的。我问她姑家人叫什么,于是,她很平静地说出了我胞哥的名字——她,竟是我表妹!
这太戏剧化了,原来,世界这么大,又这么小,大到我们多年离散,小到这一夜的偶遇。我们是两叶浮萍,飘忽而来,又飘忽而去,犹如天上的雪,来了,又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