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冬腊月吃红薯,是件很惬意的事儿。眼下在老城就有不少卖烤红薯的,竞争激烈。倘或王圪垱村还存在,村民还在做这买卖,其他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。
王圪垱人的思想境界太高了,20世纪中期,他们就喊出了“新中国的热红薯”此等响亮的广告语,高端大气上档次,一般人难出其右。
开元大道与长兴街交叉口附近,就是原来的王圪垱村。据说此村形成于清朝,因地旱种不了细粮,村民们便广种红薯,这里的红薯“干心面甜不噎人”。冬春季节,村民家的红薯吃不完,就挑到洛阳老城卖。
王圪垱人卖红薯,各有各法。
第一种人喜欢直来直去,一锤定音。他们进城后,将红薯一股脑儿倒在二道贩子跟前,报个价就成交。您若是挑三拣四、讨价还价,这买卖他干脆不做了。这种人报价往往不高,就图个干脆利索、早卖早回。
第二种人不急不躁、斤斤计较,哪怕是半斤八两的生意,也能算半天,算得磨刀霍霍欲砍价的买主没了脾气,心悦诚服地掏出钱来。
第三种人比较有趣,哪儿有唱戏的就往哪儿钻。他们到了戏台前,将红薯挑子一放,专心致志地看戏,有人买红薯,他就慌慌张张地称重、收钱,匆匆打发顾客,免得耽误了看戏;没人来买红薯,他们也不心慌,到了黄昏便挨家挨户便宜处理,然后一路哼着梆子腔回家吃饭。
第四种人更有意思,他们进城时挑着红薯,回村时担着屎尿——以物易物,把红薯换成了纯天然肥料。如今看来,这种买卖脏臭且赔本,替人淘大粪,不收钱都算做慈善了,咋能倒贴红薯?可在缺粮、缺肥的年月,这是双赢:买家得了红薯,还清理了厕所,高兴;卖家盘算着肥水流进自家田,来年又是好收成,也高兴。
这四种人卖红薯有个共同特点,就是厚道:决不会漫天要价,还会主动告诉人家怎么挑选红薯。不少城里人就此认定了王圪垱村红薯。
话说20世纪70年代,两个南方人来洛阳出差,逛到老城想买些蒸红薯尝鲜,问完价格,却嫌贵。卖红薯的气得直瞪眼:“你知道这是啥红薯?这是王圪垱红薯!新中国的热红薯!!”
两个南方人觉得不买“新中国的热红薯”,好像对不起伟大的祖国,于是各买了两块红薯。吃完觉得不过瘾,他们在旅馆的床上惦念了一夜,次日上火车前,又专程去买了好几个“新中国的热红薯”。
王圪垱村村民张建堂、司马扩军为《消失的村庄》一书撰写村史时,认为这是口音闹的笑话:“新中国的热红薯”,其实是“新出锅的热红薯”,南方人听错了。
不过,王圪垱红薯——地道货,这话说得没错。不信,你去问问老城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