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■ 李青 专职编辑,业余写作,中篇小说《谁都救不了你》曾获《当代》文学拉力赛冠军。伪装的“情感专家”,著有《读懂老婆,做好老公》《读懂老公,做好老婆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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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在上海,我和一群人去逛淮海路,越逛越觉得兴味索然,于是离开大部队,一个人去了幽静的延安路。我进了一家书屋,要了一杯咖啡,在书架上随手搬了一堆书到角落里,把自己安顿下来。
其实,我的本意并不是看书,纯粹是想歇歇脚,顺便装装精,但拿起第一本书,我就入迷了,直看到天黑下来了,我拧亮小桌上的台灯继续看。我住的酒店在城市的另一端,而上海又那么大,我担心回去太晚会迷失方向,便结账离开了。
让我入迷的那本书是《通过杜尚》,作者王瑞芸。杜尚就是那个随手给蒙娜丽莎画上胡子,把小便池送到展览会当作品的人。在我的想象中,这样的人该是一名嬉皮士,放浪形骸,桀骜不驯。但杜尚是一位把礼节和教养融在血液中的优雅的法国绅士,他一直过得散淡、安静,却又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气质。
这样的人,一直是我最向往的类型。
我们经常会对某一首歌、某一本书、某一部电影产生特殊的感觉,我们还会奇怪地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建立默契,却和一个经常见面的熟人谈论天气。这个世界有那么多养眼的风物和各色人群,我们偏偏只会对某一样东西、某一类人感到亲近。
这并不是出于利益关系。相似的性情,相通的趣味,相投的个性,相同的追求,这些神密的内在因子把磁场一致的人吸引到一起。
同类之间是有密码的,如同昆虫利用触角或声波交流。士大夫俞伯牙只肯为一个名叫钟子期的樵夫弹琴,钟子期死了,他竟把琴摔了。密码再没有人懂,弹琴又有什么意义呢?
一开始,我们对自己携带的密码并不知情,我们努力去交朋友。即使不喜欢,我们也会勉强微笑,以为这就是成熟,这就是生存,朋友会对我们有用,让我们工作更顺畅,生活更热闹。我们只对数量感兴趣,朋友遍天下是一种奇怪的成就感,哪怕下班后累得只想瘫倒在地,但是朋友邀约,喝酒、打牌,还是要打起精神兴高采烈地赶过去。我们不能让朋友扫兴,而且参加聚会能让我们得到更多信息,信息是重要的资源,它可以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。
但是,我们渐渐地会发现,曲终人散之后,我们回到家,除了更累之外,还平添了一种空虚感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们把交朋友变成了身不由己的应酬。
于是,我们去鉴别、取舍,慢慢发现只属于自己的密码,我们学会了砍去人生的枝枝叶叶,留下最能慰藉人心的那一部分。
顺着密码的指引,我们终于找到了与自己声气相通的朋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