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的粽香飘荡在小城的街巷，那山野中的艾也该亭亭临风了吧。童年的艾香，年年在五月穿越了时空，抵达我的记忆，激活了我的心思。那些端午采艾的旧时光啊！纯美的老照片在五月散发出陈酿般的香气。

    作为北方人，初识艾是从端午节开始的。清明插柳，端午插艾是传统民俗。我至今还记得，小时候天未亮就被母亲叫起，披件长衣，冒着清晨的微寒去野地、荒坡上采艾蒿的情景。

    按照家乡的习俗，端午要采五样树头草备用，叫“采五树头”，这“五树头”须在日出前带露水采下，而且小孩子采来的最好。所以，端午清晨，带着神圣使命的小孩子们在坡地、草丛中相遇，只眨眨眼、挑挑眉毛打个招呼。孩子们睡眼惺忪地采回艾蒿、椿树枝、菖蒲等，母亲将艾插上门楣，摆上窗台，其余的则放在屋檐下晾晒。长大后我才明白，艾草插上门楣和摆窗台，是用来驱邪避虫的，因为入夏后气温升高，虫子渐多，艾草特殊的芳香可以驱虫杀菌。母亲还用艾蒿烧艾水给我们洗澡，说艾水洗过，一个夏天都不招蚊虫。

    门楣插艾，艾水洗澡，大约只是一个美好而朴素的象征，对我们家来说，艾蒿真正的价值是父亲一捆捆砍回来堆放在墙根，等它们晾至半干，就拧成一条条细小的艾草绳，以备盛夏之用。

    乡村女人还喜欢收藏一些干净的干艾叶做药。感冒了，用艾叶水洗脚，通汗去湿：身上起了红疙瘩或蚊叮虫咬，用艾叶烧制的水洗擦，痛痒全消。村里有一户郎中世家，年年割艾最多，老中医常常在梳理他的艾蒿时吟道：“七年之病，求三年之艾。”我奶奶也常说： “家有三年艾，郎中不用来。”她把艾蒿晒得干透，捋下叶子，在簸箕里反复揉搓、过筛，收获细细的艾绒，仔细收藏。

    后来读书，在历史册页中与我童年崇拜的艾相遇，原来生在郊野的艾，曾登上《诗经》这个“大雅之堂”：“彼采艾兮，一日不见，如三岁兮！”那采集艾蒿的人，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！为什么那时候人们就大量采集艾蒿？《本草纲目》等医书给出了最好的解答。“医草”“灸草”“神草”，看看艾蒿这些小名，你不得不承认，艾蒿不是一般的草啊！

    艾草四季葱茏于野，但作为药用的艾，五月采来最好。老家有句民谣：“五月采艾上山冈，粽米香伴艾叶香。粽香五月麦黄季，艾香年年在窗旁。”艾香年年，岁岁艾香。它们一年年顽强地繁衍着，为人洗尘治病。历久弥香的艾草，是上天赐赏人间的仙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