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越来越热,蚊子也越发得意起来,缠着人嗡嗡地飞,让人不胜其烦。一巴掌拍死它,需要一定的技巧和速度,而且杀生见血(虽然是蚊子血),似乎有点儿残忍,唐僧之流要念“罪过罪过,善哉善哉”。
点蚊香、喷灭害灵是省事儿的法子,然而化学制剂总让人觉得不够健康、环保。
老辈人用蚊帐,安全地将人的肉身与蚊子隔开——只是隔开,颇有惹不起还躲得起的意思。这一躲,就躲出了洛阳周氏银器博物馆收藏的帐钩。
照片中的这两对儿帐钩,都是银质的,一头有鼻儿,可以拴在帐帘两侧;一头是钩子,白天撩起帐帘挂在钩子上,在晚上睡觉时再放下,很实用。(如图)
我隔着展柜的玻璃,细细地打量了银帐钩一番:工艺稍显粗陋,钩子上有双喜镂刻图案,或许是富贵之家新人结婚添置的物件,一不小心就使唤到了白头,所幸白银尚属稀罕物,子孙舍不得扔,代代相传,直到蚊帐不再流行,它被收藏家淘了去。
蚊帐是何时不再受宠的呢?伊滨区54岁的吉金霞记得,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前,每逢盛夏,她和乡亲们都是要在床上挂蚊帐的:用4根竹竿立在床的四角,撑起蚊帐——通常是白色的棉纱蚊帐,也有人用麻布蚊帐,手感硬且厚重。
她的大女儿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去城里上高中,睡上铺,用的是一种彩色的尼龙蚊帐,在当时很时髦。据说姑娘家一年四季都挂着蚊帐,为的不单是防蚊虫,也为了营造隐秘独立的小空间。
这种将蚊帐作为床上“屏风”的做法,古来有之。
《后汉书》里有关于幔帐的描述。东晋顾恺之的《女史箴图》,五代顾闳中的《韩熙载夜宴图》,上面都有幔帐,或曰帐子。可见幔帐在魏晋乃至更早的时代便有了。不过古画中的幔帐是用布条系着的,并未见帐钩,有人据此推测帐钩是元明之后的产物。
从文献中可见,古人挂帐子,并不纯为防蚊子,主要是为了挡风、保护隐私,也为装饰屋子。幔帐有军用的,防隔墙有耳;也有民用的,可烘托气氛,譬如在结婚时。洞房之夜,新人吹灭花烛,放下帐帘,无限娇羞缱绻,只余帐钩晃呀晃。
挂帐子的床,以架子床(民间叫顶子床)为佳,挂上帐子,好似一个独立的小屋。
我大姨家就有一张架子床,是我太姥姥传下来的。曾有人出十几万元要收这床,我大姨不肯卖。此床早已不挂帐子,更没有帐钩——曾经有一对儿铜帐钩,被我大姨扔给收废品的了。
现在,在城市街角的土杂店里,偶尔也能找到蚊帐,却很难发现帐钩——别说是银帐钩、铜帐钩,就连铁帐钩都难见着。
生活在变,生活用具在变,蚊子吸人血的嗜好却没变。这也可说是“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”的又一注解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