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王伯明派人将刘占标的爱妾劫持,藏于密室,让一老妈子侍候,又让一个团丁持枪守卫 李玉明 插图 |
|
民国时期,豫西诸县刀客滋扰,匪焰甚炽。其杆子之多、类型之杂、为祸之广,涉及社会、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各层面,再现豫西匪患即可真实再现豫西大动乱、大饥荒、大灾难。
汝阳旧称伊阳,地处伏牛山区,民国时期常遭本县及嵩县、鲁山、临汝刀客滋扰。
1928年,该县民团统领王伯明(名建昭)写《剿匪笔记》计万余字(次年即战死),述其20年剿匪经历,毛笔书写,文无标点,虽属第一手资料,然为半文言,文不通俗,辞有夸饰,需要辨析。
1 王伯明初学绑架,刘占标以枪换人
笔记:斯年(民国十年)五六月间,大雨连绵,汝属南土门寨垣倾圮,巨匪艾松年、郭士魁等数百人,乘隙往攻近半里矣,居民汹惧,不可终日,寨主齐子衡、张裕礼请援来伊(伊阳县),余慨允,即率韩兴发、朱永正等三十人踏泥行,既至,村人崇酒(斟满酒)于觞(shāng ,古代酒器,民国时已不用,此处指代酒杯),顶跪迎余郊外,而匪即于是夜遁(这天夜间逃走),余留住六日,俟(等到)寨垣修复,辞去老幼。犹攀辕遮道,临歧把袂依依也。后复赠余旗伞数事纪念,余辞之不获(推辞不接受)。
辨析:1921年夏,临汝县境内一村寨闹匪患,该寨寨主跑到伊阳县请援,王伯明慷慨答应,带民团往剿,把土匪吓跑了。此段文字重点反映了当时的民风,过去的人,似乎比当今的人懂得感恩。王去剿匪,村里人献酒跪迎,赶走土匪之后,百姓“攀辕遮道”,拉住王的车辕不让离开,送到岔路口还拉住王的衣襟,依依不舍。
笔记:贼匪攫财,每以劫人勒赎为惯技,而其法亦愈出愈奇:前清末年,恒掳人子弟谓之“拉牛犊”,后渐架人父兄曰“拉老犍”,共和后则有“干票”“湿票”之说,掘人坟墓而取其骨骸者曰“干票”,“快票”乃掳深闺中少女以示不能隔宿之意。余尝师其法,而行之其人,是年十月间因剿匪驻内埠,匪首刘占标闻风远飏,匿其爱妾于大安寨中,妾彭婆乡之高屯人,饶有姿首,乡人所称压塌彭婆者也。余遣人密窥之,果尤物妖艳绝伦,窃喜奇货可居,以数人放入寨劫之出,肩舆至城,居以密室,事一老妪,复择内诚朴而貌寝者之团丁,守其门,狂妄佻达辈严禁不得入,居无何,刘倩人说:情愿献千金为筹。余曰:“乌用是阿堵者(指金钱)为哉,吾为良民吐气,巾帼泄忿(原文如此,今多用愤),故以彼之加诸人者加诸彼,使领略其况味耳,彼诚洗心革面,放下屠刀,良民皆安堵焉。余岂彼较多金胡为者。”说者请益坚,且言匪悔罪状,余曰:“苟不匪也,枪焉用之,其以枪易妇可乎?”盖余深知匪依枪为命即至大败衄时,不顾伙伴伤亡,必拼其命取去也。刘不得已,以其枪七支献余,即归妇。归为刘述状,刘不衔余夺枪之恨,而德余遇妇之优高。窃谓斯役也,虽未兵戈驰逐,而抹虎豹之牙,折蜂虿之尾去其所恃,而归其祸水,更以其法施之其人者之身,古人去“以子之矛,刺子之盾”,不战之战,较平昔以战致胜者尤有逸兴云。
辨析:土匪攫财,以绑票勒索赎金为惯伎。清末绑架少年叫“拉牛犊”,绑架年长男子称“拉老犍”。民国之后土匪更坏了,连死人也不放过,掘出干尸称“干票”,掘出刚安葬的尸体称“湿票”,“快票”是指被绑架的未婚少女,其家人须在当天入夜前送来赎金,否则一过夜,少女将失贞。我曾模仿土匪绑票:这年十月我带民团驻扎内埠,当地匪首刘占标闻风远逃,临走前把其爱妾藏于大安寨内,该女本是洛阳县彭婆乡(现属伊川县)高屯人,很美丽,乡人称她的美足以压塌彭婆乡。我派人观察她,果然妖艳绝伦,认为此女“奇货可居”,于是派人将她劫持,用小轿抬入县城藏于密室,让一个老妈子伺候她,又让一个其貌不扬但诚实可靠的团丁持枪守卫,浮浪好色男子不得接近。不久,刘占标托人捎话:情愿献千金,交换爱妾。我对来人说:“别拿金钱来说事!我这样做,是为百姓出气,为妇女们泄愤!岂能看他出钱多少而胡乱处置?”说情人一再说匪首已有悔罪之意。我说:“若真不当土匪,要枪又有何用?就用他的枪交换他的女人如何?”我这样说,是深知土匪都把枪看成命根子,战场上若战败,宁不顾伙伴,也要拼命捡回枪支。刘没有办法,只好交出7支枪,我即归还了他的爱妾。这女人回去之后,对刘叙述了被禁的情状,说她在那里好吃好喝,还有人伺候,没有任何人凌辱她。刘很感慨,不记我的夺枪之恨,反赞我有德有义。我认为这件事虽没动刀动枪,却等于拔了虎豹之牙,折了毒蜂之刺,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不战之战,与往日靠刀枪取胜相比,更加痛快有趣!
2 土匪攻陷石台街
群魔乱舞泄苦闷
笔记:十一年(民国十一年,即1922年)五月中旬,段文成率八十余人,攻陷伊汝交界处之石台街。寨人史荣先出虎口来报云:“匪入寨后肆甚,疾趋之众可擒也。”余即率王琦弟、安全、梁廷璋等百人驰援。匪知余至,据寨不敢出,团勇师敢陈挺身直前,中弹死,余佯退于寨南,虚插旗帜,令众潜伏于寨北之背阴寺。薄暮火起,寨内枪声、哭声、房屋倒塌声、人马喊嘶声,一时俱起。时残月初升,余知匪且去,嘱众留意,言已(话音刚落),匪已出,北门伏兵猝起,匪众自相践踏弃械奔逃,纷纷如鸟兽散。
辨析:王伯明作战机智,土匪攻陷石台街,王率领民团于寨外布下口袋阵,寨南虚插旗帜,寨北埋下重兵,土匪果然向寨北突围,结果被击溃。文中透露两点信息:第一,土匪撤退前,还要放肆一番,放火、拉票子,呼啸而出,这是典型的土匪丑态;第二,文中提到的“背阴寺”,如今是否还有,驴友可去寻迹。
笔记:余克复石台后,寨人感余救援,具酒食来谢,因言:“匪虽破寨,而大不值。”余异之诘状?佥(qiān,众人)曰:“匪初入寨时,皆狂喜,以为一寨资财,人畜已掌中物。因未(所以没有)先事搜掘(先抢劫),但争入人家内室,取巾帼首饰之属,丽服绣裙,浓妆艳抹,插花行街头,故为婀娜蹁跹之态,高唱秦腔,歌舞相和。有为天魔舞(元代宫中做佛事时表演的女子群舞,土匪所舞已变味)者,有拟龋齿笑(一种滑稽表演,笑时佯装牙痛,做出滑稽动作)者,鼓乐喧阗语言嘈杂,淫荡秽亵不堪寓目,正值兴高采烈,忽一人喘吁至,吃口(原文为“吃口”,急得结巴)言:“西西西大社(“西大社”为该民团旧名)王建昭(王伯明)至。”一时音尘顿寂,如古刹之木居士,如巴之蜡人馆,面面相觑,无一语食,顷卸妆登寨垣或掠财物缚人畜然,怆惶为已甚矣。逃出时更遭痛击,抛弃其所掠取,且死其众累累。利未获,不更折其本乎?!”余闻之哑然(没说话)。
辨析:上文反映土匪“性苦闷”。匪巢中,一般只允许匪首配“压寨夫人”,而为表示与手下同甘共苦,匪首往往放弃这种特权,以保证匪帮的战斗力与转战效率。众匪常在山林,鲜见女性,为发泄性苦闷,发明变态舞蹈,专抢女子衣物,浓妆艳抹,插花于头,甚至把妇女的内衣、裹脚布披在身上,狂呼乱叫,打情骂俏,变态发泄。
笔记:因谓天生丑类,不惟无恻隐之心,亦并无羞恶之念,是真人而兽者然。匪虽不知耻而知畏,惟物亦然,试观物之雌雄交尾,了不顾忌,而独至争斗,失败时垂翅曳尾,奔逃不敢返顾,于以知天下惟无耻之徒,不可以理喻,而可以威畏者。彼三家冬烘辈见悍匪肆虐动曰:以德感,以仁化也。是未研究,夫物性是未明,夫匪性之与物性一而二二而一也,吁迂矣。
辨析:由此可知,天下的无耻之徒,不可以用道理去感化他,而要用武力使他惧怕。那些相信儒学、佛学、道学的迂腐之辈,对于作恶凶悍的土匪,动不动就说,要以道德和仁义感化他。他们有这样的观点,是因为他们没有研究那些事物的本性,没有明白土匪的本性和事物的本性,虽然两件事看似不同,实际上道理是相同的,真是迂腐啊!
(说明:原文无注释,现在括号中的注释皆为记者所加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