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伯明令民团队员找来芦苇秆，点燃草屋，土匪在屋内待不住，争着往屋外跑时被枪杀 李玉明 插图

    【豫西诸县刀客拾遗 】

    汝阳：王伯明《剿匪笔记》辨析（十）

    □首席记者 孙钦良

    民国时期，豫西诸县刀客滋扰，匪焰甚炽。其杆子之多、类型之杂、为祸之广，涉及社会、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各层面，再现豫西匪患即可真实再现豫西大动乱、大饥荒、大灾难。

    汝阳旧称伊阳，地处伏牛山区，民国时期常遭本县及嵩县、鲁山、临汝刀客滋扰。

    1928年，该县民团统领王伯明（名建昭）写《剿匪笔记》计万余字（次年即战死），述其20年剿匪经历，毛笔书写，文无标点，虽属第一手资料，然为半文言，文不通俗，辞有夸饰，需要辨析。

    1    临汝刀客来犯伊境

    伊阳民团点燃草房

    笔记：十二年（1923年）三月初四夜，余在上店睡梦中，如闻人声嘈杂，警而寤，急肃衣履出户外，一寨守者皆言枪声起东南。更至街头，则言人人同，亟遣使往侦之，俄报匪陷三屯。余愤然曰：“是毁我门户，捣我堂奥也，而可乎？”急呼众驰救之，时曦轮方升，比至则匪众已饱掠寨内，敌楼雉屋上，尽设了望（瞭望哨），近者辄以枪射。

    辨析：民国十二年三月初四的晚上，我（王伯明）正在上店民团指挥部熟睡，恍惚听到人声喧哗，惊醒之后，急忙穿上衣服、鞋子来到门外，上店寨守寨人都说东南方向在打枪，我来到街上，看到很多人都被惊醒了，都说枪声起自东南方向，我急忙派人去侦察，不一会儿就有人跑回来报告说土匪攻陷了三屯。我大怒：“这是击我要害，毁我根据地啊，这怎么能行？”急忙率众去救三屯，这时太阳初露，待赶到三屯，发现土匪已抢掠许多财物，在寨墙上遍设岗哨，谁一接近寨墙就射击。

    笔记：姜明玉更以百许人，于寨南高阜处接应。险要尽失，克复颇棘手。余盘桓者久之，及分朱永正十余人南向截击姜匪，以牵其势，余率康桂林、樊云凌、梁廷璋、李昶煦等数十人冒险入南门，时寨人黄毓泰方率众与匪巷战，见余至，益奋勇，余分众东西突驰，三时许尽驱匪众于西北隅梁姓宅内，然高据寨垣，匪众又时于门楼更屋中，以枪下射，攻者不得近。

    辨析：姜明玉是当时远近闻名的匪首，临汝县人，自小顽劣，胆大机灵，后成为区长的跟班，却串通一批歹人到各村偷盗。1920年，当地政府多次接到民众举报，要抓他时，他却逃到洛阳县南部隐匿。他用盗来的钱购置枪支，纠集百人，起杆为匪，攻陷伊川白沙南岭，随后他的杆子越来越大，占据登封、伊川、临汝数县交界处的鳌头山作为根据地。

    此次，姜明玉派部下李悦、霍秋和、张建荣等率匪攻占三屯。王伯明率民团来到三屯后，看到土匪布阵井然，只好分兵击匪。幸好歹寨内的人善战，正与土匪巷战时，看见王伯明率民团来援助，更加奋勇。王伯明善打夜战，他分兵东西，从两个方向击匪，战至下午三时，驱匪进入梁姓大院内。但土匪仍不投降，时不时从高处的门楼上、房屋中往下射击，民团队员根本不能接近院子。

    笔记：日将未，余已急不可耐，蓦见寨垣更舍皆草盖，且檐覆墙外，乃憬然有悟，令速束苇涂脂缚竿头，更杂火以种，募敢死者三五，分执之，至寨外附身墙下，而火其屋，须臾一寨皆火，了望（瞭望）者不能存，争出，余众枪齐发，多纷纷滚寨下，余急令曰：“登！”众勇毕登，凭高射下，高屋建瓴之势也。时匪众已尽驱院内，穴墙壁相战复移时，余众枪无虚发，投间抵隙，毙匪凡数十人。

    辨析：太阳就要落山，我已经急不可耐，忽然看到此处都用草盖屋，而且屋檐长长地挑起来，遂灵机一动，计上心来，令手下找来许多干燥的芦苇秆，捆成一束束，在上面涂猪油，点燃后让敢死队队员分别举着，挨个儿点燃草屋，立刻全寨起火，土匪在屋内待不住，争着往屋外跑，民团队员众枪齐发。我说：“登！”团勇全部登上寨墙，居高临下，开枪射击，把跑进院子内的土匪打死了几十个。

    2    张建荣登墙欲投诚，王伯明下令杀俘虏

    笔记：日且晡（bū，申时，午后三时至五时），匪益股弁（股弁：大腿发抖，形容恐惧），自分（自以为）无生路，乃以其渠（渠，首领）张建荣立短墙上向余说投诚意。张年二十许，亦行伍中人，言词颇动众，余亦只身往接谈，近尺有咫（距离很近），据握其手荦之下，张知坠计，且隐隐见余衣底有佛朗尼枪（应为勃朗宁手枪），色骤变，然，辞益慷慨，频呼其众，喻之降，且言：“王公仁人，必不负辈，速交（缴）械不且屠矣。”众始哗然从缚，十枪为一束递墙外，凡十数次，乃尽。

    辨析：战到下午，众匪恐惧，自料无生路，即让其首领张建荣向我表达投诚之意！张建荣二十岁左右，行伍出身，能说会道。我一人前往接洽。二人接近之后，我攥紧张的手，见他分明没带枪，他隐约见我藏有手枪，知道上当了，脸色大变，但依然慷慨地号召土匪们投降，并且说：“王大人很仁慈，我们投诚后，他一定不会欺骗我们，大家快点缴枪吧，这样就不会被杀了！”众匪这才在一片嘈杂声中同意缴械，把十支枪捆成一束，递出墙外，这样递了十几次之后才缴完。

    查史料得知：此段文字不太真实。事实上，不是匪首张建荣要投降，而是王伯明诱张投降。彼时，杆匪因寡不敌众，退至西北隅梁家大院内，王许其缴枪不杀并授予官职等条件进行诱降，迫使张建荣站到短墙上进行谈判，双方约定的条件是：不再交战，不杀俘虏。那么，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？请往下看——

    笔记：余携张入院内，见勒头裹腹者并肩累迹，然皆嗒然若丧家犬，无复凶悍气矣。稍事安慰。天且暮，（余）乃暗受意（授意）从者，以张建荣、李悦及其他杆首十余人至城，分别行刑西市。余众（剩下的土匪）二百余，悉背缚（都绑起来）驱之东门外小河侧，令寨人之被害者，群出（一齐上）而手刃之。须臾，尽河流为殷（红色），横尸累累也。是（这样做）虽未免残忍，然亦（但也是）公愤之不可遏止耳。团勇之阵亡者，有杨万春、孙长青二人，重伤亦数人。巡阅使吴公（吴佩孚，直系军阀首领，时为直鲁豫巡阅使，驻洛阳，控制鄂、豫、陕等省）专使奖赠金章纪念队勇，皆慰劳有加焉。未几，河洛道尹由委余总指挥伊汝、鲁宝、嵩民团令下。

    辨析：我携张建荣走进土匪盘踞的大院内，见众匪都耷拉着脑袋像丧家犬一样，再无凶悍的模样，我稍微安慰了大家。这时天快黑了，我暗中布置任务，让手下把张建荣、李悦等十几个大小匪首，押到县城西市（地点在西门外）一一杀掉，将二百多名缴械的土匪全部绑起来，驱赶到东门外小河边，让曾遭受土匪祸害的村民拿起刀来，亲手杀掉这些土匪。须臾间，鲜血染红了河水，二百多具尸体叠加在河岸上。我这样做虽残忍，但亦属顺应乡民对土匪的公愤。在这次战斗中，我牺牲了两个队员，好几人受了重伤，吴佩孚派专使给我的队勇发奖章以示纪念。没过多久，河洛道长官委任我为伊阳县、临汝县、鲁山县、宝丰县、嵩县民团总指挥。

    看了这些文字，不知读者作何感想？我的看法是：匪首张建荣要求投降，为的是二百多名兄弟能够活命。为表示诚意，他只身站到短墙上，与王伯明接洽，他没有带枪。单就此事而言，张虽是土匪，但很大气，是个爷们；而民团首领王伯明佯装受降，暗藏手枪，气度小，不地道。王虽答应受降，暗地里却授意手下，把主动缴械投降的土匪全部杀害，真是太残忍了，严重违反“凡战不杀俘虏”之原则。王伯明的这些记述，让我们再次认识到他狡黠、残忍和不讲信义的一面。当然，我们也应站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去解读王伯明：他的大地主家庭出身的背景，他对家乡匪患的彻骨痛恨，都迫使他以霹雳手段处理非常之事，同时以非常手段杀害非常之人。

    （说明：原文无注释，现在括号中的注释皆为记者所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