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里曾有一个情节：在深夜的公寓楼里，电梯突然停在两层之间，螺丝钉松动了。

    燕子也抬头紧盯着电梯顶部，可螺丝钉在哪儿呢？这时，电梯果真忽地一下子停住了！

    Tina一把抓住燕子的胳膊，燕子跟着一个趔趄。螺丝钉没松，电梯门却自动打开了，门外有个瘦高的男人，穿着西装，腋下夹着公文包，拿着手机。那个男人看见燕子愣了一下，嘴里却依着惯性说着：“王总，您别着急！文件我已经让小蔡送来了，拿到文件我就出发，20分钟准到！”

    严格来说，高翔的会计公司只有两名正式员工，高翔和小蔡。高翔是总裁兼经理，小蔡是会计师兼秘书。

    小蔡大学毕业之后，没能实现进入“四大”的理想，不过跟着高总也能学不少东西。别人的公司抢客户，高总的公司却挑客户，不用登广告客户就排队。当今社会，有人凭技术，有人凭关系，高总两者兼备。

    小蔡佩服的人不多，但对高总佩服得五体投地，任何账务问题，只要高总出马，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。正因为有本事，才需要挑客户。高总是孙悟空，却不是如来佛。孙悟空什么都办得到，只要如来佛以后不会追究。高总说过：“搞定并不难，只怕留后患——不是什么钱都能挣的。”比如外企，高总就从来不接。外企死板，喜欢较真儿，要你办事，又不许请客送礼。美国公司尤其麻烦。

    美国政府有“海外反腐败法”，不论请客还是送礼，超过50美元就算行贿，想要办成事，简直是天方夜谭。高总不接美国公司，GRE是个例外。

    GRE是王总介绍的，凡是王总介绍的客户，高总绝不说一个“不”字。GRE的账务的确有点问题，不然也不会换掉普华用高总。其实对高总而言，那只是小事一桩，一个电话就能搞定，高总却亲自坐镇GRE。王总的面子实在是大。

    王总是高总的大客户，地位超过上帝。王总一个电话，高总决不怠慢，别说下午1：30，就算凌晨1：30，高总也照样立刻行动，而且小蔡也得跟着行动——飞车把文件送到国贸楼下。高总在电话里说：“1：40，别让我等！”

    小蔡恨不得给自己的小丰田装上风火轮。1：40，小蔡正点到达国贸一座大门口。高总约会只提前，不迟到。

    今天却有点反常，楼门口没人，高总还没下来。

    燕子拉着Tina快步走出电梯。燕子的脸色略显苍白，心情有些紧张，说不清是不是因为被跟踪。高翔在场，不知是更安全还是更危险。

    Tina去了洗手间，楼道里只剩燕子和高翔，燕子目光向下，和高翔擦肩而过。燕子忘了带公司的门卡，她背对高翔，在公司门前徘徊了片刻，听见电梯门徐徐关闭。她松了一口气，一回头，高翔竟还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燕子忙把头扭过来，身后却响起脚步声，由远而近。高翔在她背后说：“用我的临时卡，好吗？”

    就像多年前他说“卖给我一半，成吗”，燕子的眼圈儿红了，就像多年前一样。

    燕子推开玻璃门，用了不少力气，为的是让高翔没机会帮忙，还好他没跟进来。

    “燕子！” 他在她背后轻声呼唤。

    这两个字有些锋利。燕子没回头，她手扶着玻璃门，为了不让它关上。

    “刚才有你一个包裹，秘书不在，我放在前台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燕子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“再见。”高翔的声音有点沙哑。

    燕子走向前台，玻璃门啪的一声在她背后锁上了。她这才使劲儿吸了吸鼻子，把鼻涕和眼泪一股脑儿咽进肚子里。快递是从芝加哥寄来的，包裹里有一盒西洋参，还有一张贺卡。封面很精致，里面的字体好像出自三年级小学生：“保（煲）汤用，每天一粒。如果没有时间，滚水泡也可。”

    贺卡很浪漫，内容很实际。燕子丢下贺卡，用双手撑着头，大厅里一大半的座位还空着，燕子闭上眼。

    芝加哥那飘雪的夜，密歇根湖那浩瀚无边的湖水。满脸风霜的男人，手中捧着碗，满身油腻地站在中餐馆的后厨里，一脸鬼鬼祟祟的表情：“西洋参煲的汤，快点喝掉它，不要让别人见到……”

    燕子使劲儿揉揉眼，转眼间办公大厅里已坐满了人，只有她身边的位置还空着。

    Tina！燕子从座位上跳起来，跑出公司。

    （摘自《黄雀·秘密调查师》 永城 著 现代出版社 出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