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（李先哲）被土匪抢走制服，只好捡女人衣服裹身，形象猥琐，围观者皆讥笑他 李玉明 插图

    民国时期，豫西诸县刀客滋扰，匪焰甚炽。其杆子之多、类型之杂、为祸之广，涉及社会、政治、经济、军事、文化各层面，再现豫西匪患即可真实再现豫西大动乱、大饥荒、大灾难。

    汝阳旧称伊阳，地处伏牛山区，民国时期常遭本县及嵩县、鲁山、临汝等地刀客滋扰。1928年，该县民团统领王伯明（名建昭）写《剿匪笔记》计万余字（次年即战死），述其20年剿匪经历，毛笔书写，文无标点，虽属第一手资料，然为半文言，文不通俗，辞有夸饰，需要辨析。

    1 六十人截击五千匪 王大人当众训斥人

    笔记：十月（1923年），匪首刘十一、谭如玉以五千人破宜城东窜。更南折渡汝赴鲁，余适以杨元升、梁廷璋、卢广闻等六十人巡哨挂弓山，闻匪近且至，即登高瞭望，逾余众果数十倍，然潜逃归去，不惟半生虚名扫地，而弱态毕露，邑且为虚戾矣（意为城空人绝）。乃谓从者曰：“自古兵之胜负，以壮、以老、以主、以客，不以众寡决也。今匪远来，主客异矣，彼曲我直，壮老殊矣，且其新破城池，满载累累，众皆思归，无斗志。苟出奇兵制之众可破也，敢随吾杀贼者前！”众皆前，余曰：“若然，可五六人为一伏，闻吾令猛攻之！退者杀无赦！”

    辨析：上文彰显了作者的作战理念：土匪5000人攻破宜阳县城后，沿临汝、汝阳一线往鲁山县进发。王伯明当时正在此线巡逻，手下仅有民团60人。他对手下说：“自古战事之胜败，是以实力的消长与主客的变换来决定胜负的，不是以人数多寡来决定胜负的。今匪远来，他客我主，对我有利，此战可打；再者，土匪刚破了城池，所得财物成累赘，都急着回巢穴，无心恋战。若出奇兵，匪可破也！ ”

    笔记：于是，众皆伏匪（伏击土匪），过半矣（匪队走过一半），余下令曰：“击！”十余处枪齐鸣，且各大呼：“王建昭（王伯明）在此，宜速就缚！”匪猝不及备，大惊狂奔，各不相顾，牲畜财物抛弃遍地，更弃所掳人票九十余，皆罗拜马前，颂余救护不置，中有李先哲者，宜之管狱员也。衣女衣，袖不及肘，长不过膝，足无袜履，则裹以破布，大如箦（箦zé，竹席，此处夸张说此人的裹脚布很大），蹒跚随余行至城，围观者骈肩累迹，皆狂笑失声。

    余曰：“我国官吏何等尊严，一落匪手，官僚气都消尽矣。语云‘乱世人民，不如治世之鸡犬’，岂惟民哉？官亦然矣！今尔辈惟他人之被难者斯笑，而不反思其致此之由来，早为未雨绸缪之计，曲突徙新之谋，吾恐人之笑尔者在尔后也。”

    辨析：此段重点在后半部分：土匪逃窜时丢下肉票90多人，肉票当中的李先哲，本是宜阳县监狱管理人员。他被土匪抢走制服，只好捡女人衣服裹身，形象猥琐，围观者皆讥笑他。王对围观者说：“我国官吏平时很威严，一旦落入匪手，立即就蔫了。俗语云‘宁做太平犬，不做乱世人’，这句话岂只对老百姓而言？我看对官僚们也适用！今天，你等在此讥笑这个落难之人，却一不反思二不觉醒，我担心以后就轮到别人讥笑你们了！”

    王伯明说这些时，完全是训诫口气，这说明他很有权威，也很有见识。

    2 吴大帅离开洛阳城 小民团低调来行事

    笔记：十四年（1925年），余奉县长朱公命，御匪伊、汝、洛、登交界处。谍报众匪张舫、赵九明、孙荣帮等六十人盘踞洛属（洛阳县境）赵庄北，往，匪已南去，因（于是）返追（拐回来追赶）之岗南镇之库头村，匪已入寨据守，见余众即遥射以枪。余视寨一周，分赵元合攻西门、东南两门，以黄毓太、赵小亭分任之。

    辨析：这里记述民国十四年剿匪的情况。结合上下文，我们发现作者略去了民国十三年的剿匪情况。民国十三年正是1924年，洛阳城中发生巨变：镇嵩军公然驱逐吴佩孚离开洛阳。吴佩孚赏识的王伯明，其地位也受到了影响，只好蛰伏一年，低调行事。他很快又被重用，仍担任伊、汝、鲁、嵩、宝五县民团总指挥，继续剿匪。此次，伊阳县朱县长令他去伊、汝、洛、登交界处剿匪，他赶到时匪已南去，于是赶紧折返，布置人马，分头行动。

    笔记：余同姬乃景于北方布置，留东门一隅而设伏焉，自辰（辰时，上午七点至九点）至晡（晡时，下午三点到五点）不能下，余急命赵元合积薪火其门，门火，匪亦频掷薪柴火上，火益烈，不能入，无已（无奈）则以善射击者数人击寨上，使匪不敢探首下窥，更以数人持锹锸掘寨垣，使穿，遥以枪射孔内，匪不敢近，而御以火。猛士赵德乾等穴而入，常永麟、李中堂等梯而上，余急挥众攻进，天已薄暮，巷战两时许，匪不支，越寨东北逃，适入伏，伏兵起，众枪齐发，余已出寨尾击之，匪自相践踏，所携财贿人票尽行抛弃。次日往视寨内外，死匪二十三四人。血肉狼藉，裸卧如宰牲。后闻逃去之匪，负伤死者更十余计，已歼其三分之二，零落不成杆矣。余队勇孙维和阵亡、路云青受伤——二月二十四日也。

    辨析：上文大意是说，我围住寨北门佯攻，却在东门设伏，但从上午打到下午，没能把寨子攻下。我下令用柴火烧寨门，寨门起火，但土匪竟也往上扔柴火，火势愈加大了，双方都不能靠近。无奈，我令神枪手射击，使匪不敢露头。我还让人挖寨墙，打穿后，射弹入洞，匪不敢近，我手下猛士有的从洞中冲进去，有的攀着云梯登上寨墙。我挥众尾随攻击，天黑后又巷战两小时，匪败向东北走，落入赵元合事先设下的伏兵阵，众枪齐发，我也出寨追打，土匪人马皆惊，相互践踏，把所抢赃物及人质都抛弃了。次日我去查看，见有二十三四个土匪尸体，逃走的土匪中也有十几人受伤。此战，我民团死一人、伤一人——二月二十四日笔记。

    3 龙崖潭边吟诗句 鸡鸣坡前话桑麻

    笔记：十四年七月，姜明玉余党刘合娃（查史料，应为刘黑娃），伪称某军团长，与其众聋子树、崔二旦等数百人，由小山沟入境，潜至枣林坪、石槽沟。据之一方，居民不堪其扰，奔来呼吁。十六日凌晨，余率众三路进剿，以赵元合、申展为右翼，由花沟、鸟龙沟袭其后，李昶煦、潘长青由老范山、虎湾、杨沟击其侧，余同姬乃景、申如瑛直击柏树沟正面。时方九钟，三路先后枪声起，匪首尾不能顾，大溃。余众尾追者、腰截者、迎头痛击者蚁攒蜂拥，匪益狼狈，死亡枕藉，山谷间更生擒伪连长一人，获枪四支，其三面直追至花沟、酒店而止。队长李昶煦枪伤膝盖，团勇四人亦受伤，轻重有差。

    辨析：此段所写战事，与上文所述战事已相距5个月，这说明到了1925年，匪患已有所缓和，民团可以松口气了。七月十六日的战斗稀松平常，写法老套，无可赏析。

    笔记： 战罢归来困疲万状，应友人鸡鸣坡之招，因快赴林泉藉此休养。夕阳既下，辄同旧雨三五（“旧雨”即“老朋友”，语出杜甫《秋述》），捕鱼龙崖潭中为乐。其他有千尺峭壁，一湾清水，二三牧童，时于悬崖上敲石唱山歌，歌声与鸟声相和也。举网得鱼，笑语哗然，梁任公（梁启超）所谓世界外之世界殆即是欤！因口占一律志兴。诗云：“贪看秋景入路斜（音 xiá），夜宿山腰故人家。绿影风摇三径竹，黄昏月上半窗纱。龙崖石畔说兴废，鸡鸣坡前话桑麻。举网得鱼儿童笑，流觞一曲卧平沙。”……七月念（念，“廿”的大写）三日建昭附识（fùzhì，附记）

    辨析：作者写《剿匪笔记》，得空便要吟诗。统观其诗，多写行止，言之有物，意向山林，难得他一介武夫，竟有如此才气。

    （说明：原文无注释，现在括号中的注释，皆为记者所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