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南国一向气度惊人,可在听到这个方案时,也差点儿忍不住要骂娘。将别人排出来的粪便,再灌到病人的肚子里去,这是什么狗屁治疗方案?还能找出比这更污秽、更恶心的办法吗?这究竟是要治病救人,还是在羞辱病人?
病人的面子还要不要?病人的尊严还要不要?方南国一股怒火直冲脑门,他想要是生病的是自己,谁敢提这种治疗方案出来,他第一个就要将这个方案用在那个人身上。
张仁杰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,这也就是李老敢实话实说了。
李正坤早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局面,因为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。有的病人刚开始不想截肢,可到最后连命都没有了。但作为医生,尤其是为这些高级领导治病,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,该说的必须说在前面,至于采不采纳,那是病人自己的事。
这也正是李正坤的高明之处,像张仁杰那样瞻前顾后,最后反而会把小病治成大病,后果更加严重。
方南国强压着怒火:“没有更好的办法了?”
李正坤摇摇头:“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方案了。病人情况特殊,有很强的抗药性,常规疗法无法奏效。如果采用其他方案,病人的身体又无法支撑。而且现在情况危急,如果不采取速效措施的话,很有可能引发更为严重的并发症,到时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方南国踱了两步,人也冷静了下来。眼下夫人危在旦夕,还有什么可顾忌的,救人要紧呐!只是他的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,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。
冯玉琴的秘书一直在会客厅站着,她看方南国没有坚决反对,便推开病房的门,进去把专家的方案向冯玉琴作了汇报。
很快,病房里传出怒喝:“什么狗屁权威,我拒绝这个方案!”
李正坤神情尴尬地站在那里,不再讲话了。他心里极为不快,给领导看了这么多年病,也不曾受过这气啊。
其他人就更不敢讲话了,甚至大气都不敢出,大家在等着方南国的最后决定,毕竟他是病人的丈夫。
一时间,方南国这个堂堂的省委书记,竟也犯了难。他很了解夫人的脾气,她一旦拒绝,那肯定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。治,肯定是不能这么治了,但不这么治,又要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专家、更好的方案呢?
“青草死了,问题不一定就出在草的身上,也有可能是土壤的问题!”
此时屋子里静得出奇,靠着门口的地方突然有人说话,将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。大家齐回头,发现说话的人身上穿着省人民医院的白大褂,但是谁也不认识他。
张仁杰浑身上下的汗毛立刻竖起来,他失声惊叫:“你是谁?怎么进来的?”
曾毅不想出这个风头,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。同样身为医生,他从小接触的是曾老爷子那套“医者父母心”的理念,急病人之所急,想病人之所想。像这种灌粪便的治疗方案,他极为反感:这哪里是治病,简直是在对病人的自尊进行践踏,自尊不在,人格何存?
曾毅往前两步说:“我能谈两句自己的看法吗?”
此时,邵海波脑门的汗水往下直淌。曾毅跳出来的那一刻,他整个人就蒙了,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:这回可闯大祸了。
等反应过来,他对着眼前的专家直抱歉:“这是我的师弟,刚分来的实习生。乡下孩子没见过啥世面,什么都不懂,大家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。”
在说话的同时,邵海波把曾毅往门外推,再不走今天这事恐怕就很难善后了。
张仁杰一听,邵海波居然胆大包天地带了一个实习生混进特一号病房,顿时火冒三丈,他指着曾毅的鼻子,厉声吼道:“谁给了你讲话的权力?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?马上给我出去!”
其他的医生也是怒目而视,反了天了,这么多的名医专家就站在眼前,你一个小小的实习生,也配谈什么看法?于是纷纷出言呵斥:
“竟然敢怀疑李老的结论,李老可是肠胃病领域的专家,他得出的诊断结论,怎么会错?”
“土壤有问题?有什么问题啊?活检报告上面清楚指出,病人的肠道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,哪来的问题?”
“这么多的专家都没看出问题,偏偏就你看出来了,难道说我们这些人的水平,还不如你一个实习生?”
“你们让他说,让他说嘛!辨证,辨证,这病本来就是要越辨才会越明嘛。”
(摘自《首席医官》 谢荣鹏 著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出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