绘图 雅琦

    常河在老街上唱戏。

    常河唱的戏是地方戏，叫曲子戏。曲子戏发源于清朝末年，到现在不过百十年的光景。老街是曲子戏的发源地，老街人爱听曲子戏，老街就被称为曲子窝。

    常河最擅长唱哭戏，在曲子戏代表剧目《卷席筒》里，常河饰演小仓娃，小仓娃诉冤的那一大段“哭诗调”，最让老街的戏迷们着迷：“唉咳，我的大老爷呀！你稳坐在察院，我把这前前后后、左左右右、曲曲弯弯、星星点点一点儿不留，一齐往外端……”

    常河嗓音洪亮，吐字清晰，就是戏园子里没有扩音设备，常河照样能让坐在剧场角落里的戏迷听得清清楚楚、舒舒坦坦。

    有人说常河唱得好，是因为常河敬拜戏神——常河在唱戏前总是恭恭敬敬地对着戏神的画像作揖敬拜，十分虔诚。常河拜的戏神是谁，有人说是汤显祖，有人说是曲子戏的创始人。

    老街流传这样一个故事：有个富商的女儿貌美如仙，却患上抑郁症，茶饭不思，寝食难安，家人带她多方求医不见好转。有人建议富商带女儿去听常河的戏，富商便让家人把女儿带到老街戏园子。谁知，常河一开唱，富商的女儿就听得如醉如痴。戏散场，她竟然在老街小店里喝了两碗“不翻汤”，到家一觉睡到天亮。富商的女儿相中了常河，非要以身相许。这个传说没有经过考证，不过富商连包了十场戏是真的。

    常河唱戏很卖命，每次唱完，汗水都会浸透戏服。管理戏服的云袖姑娘，不管戏啥时候散场，都把常河换下的戏服洗净、晾干、熨平，收拾停当。一来二去，常河和云袖有了交往，几年后两人成了亲。

    常河的儿子常小河八岁那年，老街剧团解散了，剧团的人各找门路。常河和云袖在老街开了一家馄饨铺，生意不好不坏，勉强维持生计。

    有人建议常河在铺子里唱戏，以此招徕食客。常河不允，他说：曲子戏是艺术，我又不是卖唱的。

    日子清贫，常河两口子却过得踏实。闲暇，常河就教常小河唱戏。常小河聪明过人，一招一式学得有模有样，参加省电视台戏曲大赛，获得了少年组第一名。

    当常小河考入北京一所戏剧学院时，云袖得了重病，卧床不起，家里的负担一下子重了起来。

    一天，常河的同门师弟登门拜访，言左右而顾其他。常河说：师弟，有话直说吧！

    师弟磕磕巴巴地说：汝州一个老板的父亲去世了，正办丧事。去世的老人是个曲子戏戏迷，当年听过常河的戏。这个老板想请常河唱一场，给两万元酬金。

    搁在往日，常河非和师弟翻脸不成，但看着重病在床的妻子，常河应允了：只要不在老街唱，我去。

    灵棚搭在街口，排场很大。戏台子搭建在灵棚的对面，看热闹的人不少。

    “唉咳，我的大老爷呀！”常河一亮腔，人们立刻安静下来。懂戏的人立马认出了常河，消息传出，男女老少都跑来看热闹。

    常河唱得看热闹的人泪流满面，办丧事的老板很有面子，多给常河塞了一万元。

    常河回到家，把钱拿给妻子看，说：咱有钱看病和供儿子读书了。你放心，咱家塌不了。

    常河洗漱过后，对着戏神的画像泪水直流。

    开了头就收不住了，来请常河唱戏的人越来越多，价码也越给越高。常河来者不拒，只有一条，不在老街上唱。

    在常小河捧起全国戏剧大奖奖杯的时候，他的父亲常河在老街倒下了。

    “唉咳，我的大老爷呀！”常小河在父亲的葬礼上，唱起了催人泪下的“哭诗调”。

    送走父亲，常小河把父亲常常敬拜的戏神画像换成了父亲的照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