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诺邓村一景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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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天,我把许多人、许多事、许多地方忘了,却独独忘不了那个地方。
我到那里的时候,阳光耀眼。
那是南方的一个小村庄,山下有一条江,叫沘(bǐ)江。沘江绕着山流啊流,在圆圆的盆地里蜿蜒成一条蛇,刚巧把盆地绕成了太极八卦图的模样。
那个村子,就在八卦图的上方静静地存在着,四面环山,满目葱茏。
我和近百个来自全国各地的媒体同行为着采风,到了村口,弃车步行。村子依山而建,村道狭窄,几乎步步都是石阶,现代交通工具在这里行不通。
村子太宁静,静到我们这么多人到来都热闹不了它。村民们不知去哪儿了,家家户户门户大开,却看不见几个人影。
门口种着竹子、红花,你才要赞叹这里宛如水乡,转眼又见道旁长着一人多高的仙人掌。那些房子,尽是明清建筑风格的民居,黄土墙,黑瓦顶,底楼拴马养猪,堆放草料杂物,二楼住人。
有一家五滴水客栈,屋檐回环,上下错落,一层接一层,雨水从天井落下要发出5声“叹息”。天井下的屋子多半光线昏暗,隐约可见墙上挂着毛主席像,屋角有土灶、水缸。这里通电,也通自来水,却与山外像是两个世界。
几乎每一家的廊柱上,都悬挂着小树林似的火腿。导游说,当地有许多盐井,村民最擅长用土盐腌制火腿:把盐抹在猪后腿上,挂在檐下风干,可以吃上好几年。
有的火腿挂了数年,硬邦邦的像棍子,长着绿毛——看着难看,味道却好。山区地少,当地人多以种核桃、养猪为生,蔬菜不多。人馋了,切两片火腿肉下来,加上玉米、菜梗儿咕嘟咕嘟炖了吃,便是无上的美味。
在山腰的“道长家”里(据说这里从前是一个道长的家,所以当地人就管它叫“道长家”),我们总算见到了一些村民。他们是白族人,女人是民族装束,男人则是汉人打扮,穿着黄胶鞋,宛如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。
有一个老汉,坐在树下抽水烟:他掐去香烟的过滤嘴,把剩下的插在烟枪上。他说:大伙儿都去山顶看热闹啦,今天是祭孔典礼——这个村子,在历史上出过许多进士、举人,历来有祭奠孔子的习俗。
他是那样悠然自得,表情舒畅安逸,好似根本不知压力是何物,真让都市里的人嫉妒!
我们哼哼哧哧地往山顶走,远远地就听见唢呐声响。只见一群穿着蓝布长衫的汉子,捧着孔孟画像,又有两列端着文房四宝的学生,一路吹吹打打,往山顶上走。村民们夹道相送,不胜欢喜。
道旁有个篱笆门,有四个白族老太太坐在那儿,笑嘻嘻地看着大家,任由人拍照。这里游人罕至,民风淳朴。此地人笃信来者都是客,毫无防人之心,不会借机提出“拍照5元”。
我看见篱笆后面升着红旗,竟是一所学校。因为要参加祭孔典礼,学生们当日不上课,几个孩子在操场上打篮球,红花在教室门口灿烂地开着。
我在操场上坐了一会儿。天那么蓝,云那么白,风那么柔,山那么绿,阳光那么明亮!古老的房子,热闹的祭孔典礼,安贫乐道的村民和动物、植物一起,点缀在山水间,像是这些本来就该在这里,朴素自然。
这个场景,像是从我梦里搬出来的,那么亲切,于是我安静地流下了许久不曾流的泪,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和忧伤。
这里是诺邓,云南最古老的一个村庄。从唐代至今,它的名字千年来从没变过。
而我,在岁月里一天天改变着,脚步是那样匆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