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直觉得，善良和坚强是两种不可兼得的品质——心地好的人容易软弱，坚强的人难免待人苛刻，在我眼里，母亲是唯一可以同时具备这两点的，让人感觉温暖又笃定。

二十多年前，我刚参加工作，听说郑州要举行崔健演唱会，就慌忙让朋友买了票要赶去看。父母当然不支持：一个年轻姑娘坐火车跑那么远，就听几首歌，完全不可理喻！

那天我碰巧加了会儿班，出了办公室就急急忙忙奔向火车站，到候车室门口，发现母亲居然等在那儿！她笑吟吟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：“那么大个体育场，你忘带这个东西，能看见个啥！”

当时我并没觉得这有什么，接过来就赶紧走了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意识到母亲这么做其实很难得：并不想让孩子去，既然她非要去，那就成全她！

有一年，我们家因为房子太小，借住在亲戚的房子里。一天黄昏时分，亲戚突然来通知我们搬家，很急，这意味着我们一家四口连人带家当一个晚上就得搬回原来的家。

母亲还没下班，大家先坐着说话，一方抱怨时间紧，一方觉得不好意思添麻烦，说过来说过去，满屋充斥着焦灼、不满的情绪。这时，母亲回来了，只听人说了一句“今天得把房腾出来”，就立即接道：“好，我知道这个事儿。咱们现在看怎么搬，二弟，你先去找车，我现在去找几个箱子……”大家很快开始分头行动。

很多年后，每当有人夸赞我遇事冷静有条理，我都会想起那天的情景。对不可改变的事情，就接受它，然后在自己能使上劲的地方下足功夫。励志文章里反复讲的做事的原则，母亲在生活里不动声色地教给我们了。

近几年老病相迫，母亲已没有过去的精神头儿和利索劲儿。当年她是村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，如今也只能枯坐在病房里，拿手机听刘心武的《钟鼓楼》。想想她十几岁时担着几十斤矿石走山路，成家立业后一边工作一边操持家务，对孩子们的要求只是“好好学习，好好工作，好好玩儿”，并不要求帮她分担什么，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埋怨时光，还是该心疼母亲！

前几天收拾衣服，我拿了一件领口太大的裙子让母亲帮我改一下。女儿在旁边嘲笑：“多不好意思，剥削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！”年少如她，怎会明白，人到中年还可以“使唤”母亲，对于我而言，是多大的幸福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