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月英是我妈，她把我和我妹教得很好，我们娘儿仨相依为命，我和我妹很少反驳她或和她吵架，她在我们家就像一个君王。后来，李金根成了我们的爸爸，凡事也都听邓月英的。

我唯一不听邓月英的，就是对待爷爷奶奶这件事。

我爸走得早，因为养活我和我妹太艰难，邓月英决定再嫁，嫁的男人就是李金根。我奶奶大概是因为担心人家图谋她儿子留下的地基和房子，所以对李金根怎么看都不顺眼。

李金根在矿山搬石头挣钱，身上常有擦伤。我奶奶就阴阳怪气地说：“哎呀，小心石头砸下来，砸死了赔钱的时候最好能分我一点。”这话太伤人了！邓月英已经做过一回寡妇，最怕的就是再做一回寡妇，所以她让我奶奶不要说这样的话，谁知三言两语不合，我奶奶伸手扯住邓月英的头发，两个人就在我跟前扭成了一团。邓月英疼得嗷嗷叫，我奶奶虽然年纪大，可她似乎更彪悍，邓月英落于下风，我吓得哇哇哭。

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妈妈，邓月英被打的场景在很长时间里都是我的噩梦，我讨厌我奶奶，她也不爱我和我妹，她心里只有我大伯和我堂哥。

邓月英为了不让李金根再听到我奶奶说这种伤人的话，决定一家五口搬出来住。天可怜见儿，我们家哪有钱盖房子呢？从我上小学一年级开始，我们就住在两间平房里，一间做了小店卖杂货，一间就是我们的卧房。一家五口睡在一张床上，到了夏天，别说没空调了，就是有，也舍不得用电，就这么一年一年熬着。

我们家有大房子，被我爷爷奶奶霸占着，他们说是给我和我妹守着大房子，生怕李金根和我后来的弟弟占有它，可我们挤在小房子里时，他们也没有来看过一次，倒是经常让我堂哥到大房子里睡，当时我大伯的房子还没盖起来。

我又不是傻子，当然知道谁好谁坏。

挨过打的邓月英似乎不知道，她在小房子里过得那么难，还总是记挂着俩老的。逢年过节、老人生日，她都会让我捧一碗面，面上卧俩鸡蛋，给爷爷奶奶送过去。我不想送，邓月英就跟我说，别计较两个老人的态度，他们没了儿子，他们也是可怜人。

我跟邓月英吵，邓月英就不让我去送了，她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可以使唤呢。我妹没心没肺，憨憨地接过碗就跑，我气得直跺脚，跟她说奶奶对妈不好的事，邓月英就拍我后脑勺，不许我再说，如果我再说，她就跟我的老师说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，气得我好几次都想离家出走。

后来，我大伯将我爷爷奶奶赶了出来，我内心无比舒爽，觉得这就是报应。邓月英倒好，转身就把俩老的接过来养了。

我问她，是不是忘了日子难的时候这俩老的干的事情了？她说：“再不济也是你们的爷爷奶奶，我不为自己想，也得为你们想。”她还说：“做人必须厚道，人在做天在看，现在我有三个外孙，瑶瑶还跟你姓，这是多大的福分，我得为他们积德。”

邓月英这种朴素的因果观让我无话可说，我只能硬着头皮接过她的责任，总不能让她跑上跑下吧，她的腿又不好。唉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