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，家里穷，母亲舍不得添衣服，却喜欢买高跟鞋。

母亲特别喜欢赶集，集会那天她总是起得很早，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摆一床，穿穿这件，试试那件。母亲有几件像样的西装和呢子大衣，是她和父亲结婚时买的，有集会的日子，她会提前把它们翻出来，熨一熨，反复试。母亲说，去集上会碰到好多熟人，要穿得体面些才不会让人笑话。

选好衣服，母亲便把她的高跟鞋拿出来，再挎上她唯一的小皮包，就开开心心地赶集去了。

“你看人家孩他妈，穿得多洋气。”“就是就是，跟城里人一样。”听到邻居夸赞，母亲总是高兴地摆摆手：“走啊，赶集去。”走起路来更神气了。

从村里到集上有二十里地，先从村口下到沟底，再翻过一座山头，才能看到通往镇上的大路，这一程大概要走两个小时。那些山上的小路都是人们蹚出来的，坑坑洼洼，非常不好走，下雨天，路上有好些被雨水冲刷下来的石子。每次赶集回来，母亲都会脱下鞋子小心翼翼地擦拭，仔细检查鞋面有没有被石子割破。她还常常念叨：“什么时候才能修好路？我再也不想跑着去赶集了。”

心想事成，没过两年，山上修了水泥路，父亲买了摩托车。父亲像母亲爱惜高跟鞋一样爱惜摩托车。我们是没有福气坐的，只有母亲去赶集的时候，父亲才把摩托车推出来。摩托车发动的声音，在寂静的村庄里回荡。母亲把高跟鞋擦得锃亮，再也不用担心被石子割破了。她坐在摩托车后座上，紧紧搂着父亲的腰，那一刻，她像个可爱的少女，既幸福又满足。

如今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，依然是个出门前不停捯饬自己的爱美的女人。只是那一双双让她优雅、自信的高跟鞋，已经被我们藏了起来，她的脚上换上了舒适的老年运动鞋。

遇到重要的场合，我和妹妹会一起给母亲化妆，化妆的时候，母亲总说，她有皱纹，化出来不好看。她一边嘟囔着，一边乖乖地配合我们。

“怎么不好看？和年轻时候一样。”“妈，你一点儿也没变，还是那么漂亮。”在我们眼里，母亲永远美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