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有魅力的男人。
他有着漂亮的轮廓、高大的身躯、睿智的头脑,说话不多,但每次都掷地有声,是个很有个性的男人,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。
他是个农民的儿子,是村子里最早走出来能在城里安家落户拿国家工资的庄稼人,在那个年代,那是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啊。
他身上有着文人的气质,所工作的地方却是一个喧嚣的大型煤矿,一个靠体力吃饭的地方,在几百米深的地下开采着祖国的“宝藏”,终日见不得阳光,漆黑得让人恐惧。起初他退缩了,但很快凭着自己的文化水平,谋到一份惬意轻松的文职工作,收入微薄却很愉悦。
然而困窘的生活让他难过。面对着家中的老老小小,他不得不重新走入煤矿深处。
记得我很小的时候,一天傍晚,和妈妈从井口路过,正巧一群矿工刚升井出来,他们个个都是满脸煤黑,根本就分不清鼻子和眼睛,身上的工作服也是又脏又烂,头上黄色的安全帽上昏暗的矿灯还在微弱地闪着,如同一群幽灵在行走……当时我吓坏了,不晓得这么一群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,内心充满着恐惧和惊慌。
“快看,那个人是你爸!”妈妈推了推在一旁看傻了的我。
顺着妈妈的手指望过去,一群背影中,有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……幼小的我“哇”地一声哭了起来:“不是!那不是我爸,呜……”
那怎么会是我爸呢?他看上去又脏又土,怎么可能是那个喜欢用胡须扎我小脸,喜欢把我举过头顶,教我算术和画画的潇洒男人呢?
等我渐渐懂事的时候,我越来越以他为骄傲,因为他可以给我讲很多同学都不懂的物理学知识,他可以指导我写出很漂亮的文章,他可以在家长会上说出很有水准的话……他满足了我的虚荣心,成就了我光彩的儿童时代。同时,我也醒悟,那个当年黑黢黢的挖煤工就是我爸,他付出的是生命的风险,换来的是比井上工多两倍的工资。
如今,那个男人不再年轻。岁月赋予了他苍老的容颜。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在他怀里撒娇的孩子,开始学会很冷静地观察他,终于我不再怀疑,不再犹豫,很肯定地告诉自己,那个人是我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