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暖
小暖是林墨为我起的名字,曾经被他用一种很有磁性的声音叫了3年。
认识林墨是在5年前,我19岁,大学一年级的学生。
父母离异后,父亲很快娶了另一个女人进门。接连看了那女人几次脸色后,我就不再跟他们要钱。
从17岁开始,我在夜市卖过杂七杂八的小玩具,帮开饭店的表姐洗过碗,凡是能赚钱的,我都去做。直到有一天,我随意写下的文字在杂志上发表,并且很快收到一笔在我看来十分丰厚的稿酬后,我便开始靠卖字为生。
那天,在那家我常去送稿的报社,我第一次见到林墨。大家都坐着,只有他站了起来,伸手与我相握,笑意盈然:我是新来的编辑林墨,你的稿子交给我吧。
我愣愣地看着他,有些迟疑。他笑看着我:在研究我是不是一个骗子?
他个子很高,微微倾下身来,面容、表情都像极了《上海滩》里的周润发。在他逼人的英气下,我莫名地紧张,呼吸急促。把稿子递过去的时候,颤抖的手带倒了他办公桌上的一摞书、一个水杯以及一个精致的相框……
书散落地上,相框的玻璃碎了,杯子里的水浸湿了照片上一对亲密相拥的璧人。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完美和谐的恋人,仿佛上天造就的神仙眷侣。
我傻呆呆地站着,局促地张着一双手不知所措,只一遍遍地说对不起,脸,已经涨得通红。
这次尴尬的经历,使我以后很长时间不敢再去报社送稿。我把文稿装进信封,在上面端正地写下林墨收,没有一句多余的话。然后,隔段时间,我会准时收到他寄来的样报和稿酬。
其实,我的学校就在报社的马路对面。
半年后,我突然接到林墨打到学校的电话:“小暖!”他在电话里这样叫我。我迟疑着,他朗声笑道:“晚报新开了一个情感版面,我向老总推荐了你,来做我们的特约编辑,可好?‘小暖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,用来做这个版块的主持人。”
小爱即暖,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温暖的名字:“好,我去。”
林墨
每个周四,我会和林墨在同一个办公室审稿。他坐在我的对面,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。午后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,散发着迷人的光彩,我常常在那种光芒中沉醉,恍然若梦。
是的,我爱上了林墨,从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起。从那天起,我决绝地拒绝了学校里所有追我的男生,我已经非常明白,我要找的,应该是林墨这样的男人,挺拔、俊逸、干净、温和,笑容温暖。
林墨像个真正的老师那样教我做版面,指导我写散文、小说,我不上课的时候,他甚至会带着我出去采访,替新闻部写一些文章。我在他的引领下,从一个没有目标的自由作者向专业的记者过渡。
在林墨面前,我是沉默的。我喜欢听他说话,说什么都行。
因为我在一篇文章里写到我父母离异的事情,林墨才知道我靠写稿打工养活自己。他带我去商场,要为我买喜欢的衣服,我一再推辞,直到他生气:“小暖,你记着,以后你就是我妹妹,哥哥这样做是应该的。”
林墨从来不叫我的名字,他只叫我小暖。声音浑厚而有磁性,每一声,都深深击中我的心灵。
中秋节,父亲打电话给我,一定要我回去吃月饼。我回去了,父亲看着突然长高了很多的我,眼睛里满是歉疚。那天,父亲喝了很多的酒,醉意中,他把一张存折递到我手里:“这两年你一直不肯要爸的钱,这些算是对你的补偿,你快要毕业了,找工作的时候用得着……”
正推辞间,继母突然推门进来,父亲尴尬地拿着那张存折,一时竟然愣住。继母一把把存折夺过去,嘴里叫着:“你竟敢背着我攒私房钱,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?”父亲给了她一个嘴巴,她立刻尖叫着扑到父亲身上,厮打起来。
我悄悄出来,这个中秋节没有月亮,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。我一个人走在冷清的街头,突然有种不可抑制的悲伤,泪水和着雨水,迷蒙了我的双眼。
正走着,我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叫:“小暖!”抬头,林墨正从街的对面向我跑过来。他一把拉住我:“小暖,你怎么了?下着雨呢,也不知道打伞……”然后,他便看到了我满脸的泪水。
他轻轻拥我入怀,怜惜地说:“傻丫头,怎么就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呢?”
那是一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。为了这个拥抱,泪水,再次倾泻而出。
已经是大三了,同宿舍的姐妹都已经名花有主,只有我,守着那个温暖的拥抱,在校园里独来独往。
苏焰
因为临近毕业,我不再去报社兼职。
林墨偶尔会来学校看我,偶尔会带我去吃肯德基。
有一次,他突然问我:“要毕业了,有男朋友吗?”
我望着他,目光灼灼,笑着摇头。他伸手过来,像父亲似的摸摸我的头:“你总是一个人,怎么让人放心?”
我低头,用薯条把嘴塞得满满的,使劲往下咽,直到憋出满眼的泪水。林墨叹了口气,欲言又止。
我有一些悲哀,是的,我千回百转的心思,他不会知道。在他的身边,还有照片里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。
早在我毕业前,林墨已将我的资料拿到了报社。我没有丝毫犹豫,如果上天注定我和他只能平行,那就让我离他近些更近些吧。
然而,就在这个时候,我见到了苏焰。
在王城购物中心,我和同学一起出门,一眼看到林墨,他正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抱起一个女子。
虽然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那张被我弄湿的照片,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女子,是的,是她!
林墨看见我,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:“小暖,快来帮帮忙……”我走过去,在他的示意下,把轮椅打开。
“这是苏焰,我爱人。这是小暖。”
苏焰向我伸出手,略显苍白的脸上是浅浅的笑:“看过你写的文章,也常听林墨说起你,是个才女呢。”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他们在一起,仍然是那般和谐,虽然,她坐在那里。
林墨说:“小暖,你还有事吗?没事的话陪我们买几件衣服好吗?”
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思维,只觉得手脚冰凉:“我,学校还有点事……”便仓惶而逃。
一路上我泪雨飞扬,我曾经设想了一千种我和她相遇的场面,却独独没有这一种。他的沉默,他的内敛,他的欲言又止……
那晚我第一次去了酒吧,从未沾过酒的我,醉倒在酒吧里。
一生我只要你三天
是林墨把我从酒吧带回来的——醉意中,我哭着打了他的手机。
林墨做了醒酒汤,一勺勺地喂我喝。
林墨温暖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去抹我眼里涌出的泪。
林墨叹气。
林墨说: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你时的情景,从来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双眼睛能像你一样深深把我击中。还有你那些精灵古怪的文字,我不知道,要有一颗怎样灵秀玲珑的慧心,才能调配出那样的文字。
认识你的时候我27岁,我相信我可以等你。你是那么单纯、静默、令人疼惜,我甚至已经决定跟苏焰分手。
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出一切,她就出了车祸,她再也不能站立行走……
林墨面色苍白:小暖,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为你起这个名字吗?小爱即暖。我只要一点点爱,就够了。我曾经想,一生我只要你三天,一天用来相遇,一天用来相爱,一天用来守望。可是现在,我只有两天:一天相遇,一天守望……
我终于没去报社,我不愿成为一把利刃,每天在林墨心上刺出新鲜的伤口。只有离开,彼此的伤口才会有愈合的机会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