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 吴铭 摄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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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前躲在被窝里看武侠小说,有一个词让我血脉贲张、豪情万丈,那个词就是江湖。
透过那些文字,展现在我眼前的江湖,是剑客与侠士,刀过无痕、见血封喉;是古筝和笛箫,高山流水、剑胆琴心;是柔情与美女,恩爱情仇、红颜薄命;是团聚和离别,萍水相逢、天各一方……
在我少年的江湖里,飘逸着金庸大侠飞雪连天射白鹿的墨香,激荡着还珠楼主跨越时空的苍凉剑气,弥漫着浪子古龙千般豪情一杯酒的大度,还散发出温瑞安轻风细雨中梦枕红袖的一缕雅致……
这种江湖,是一个梦境,寄托着一种梦想,让人常常幻想着面对虚伪者、负心人,拔剑出鞘,让一滴鲜血,在青如月光的剑身上像梅花盛放。
与这些刀光剑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,在一些文人墨客的笔下,江湖却要哀怨、惆怅得多。
范仲淹早就给江湖定了基调: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,是进亦忧,退亦忧……罢了官当了草民,处“江湖之远”了,仍要替国家担忧。
古代很多仕途无着的落泊文人,境界远没有范仲淹那么高,哀怨、惆怅的多半是自己的人生际遇。宋人黄庭坚在《寄黄几复》中说:“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。”看似深得江湖况味,但几杯淡酒,又怎能消除他沧桑风雨的人生落寞呢?李商隐的《安定城楼》,虽然表现出傲岸之心、旷达之怀,但依然隐含着诸多的无奈和辛酸:“永忆江湖归白发,欲回天地入扁舟。”
江湖其实是个寂寞而又百无聊赖的地方,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上对江湖的解释更为不屑:“旧时指各处流浪靠卖艺、卖药等生活的人。”生活无着了,才去江湖上混。闯江湖的,更多的是一些郁悒之人,想在茫茫人海中寻求安慰;更多的是一些游手好闲之徒,想在江湖中寻得一个生机。也因此,江湖上纷纷扰扰、熙熙攘攘、人来人往。
但江湖红尘迢递,人间路远,终究不是归宿,李商隐在《夜雨寄北》里云:“君问归期未有期,巴山夜雨涨秋池。”陈草庵在他的《山坡羊·叹世》里哀叹连连:“路遥遥、水迢迢,功名尽在长安道。今日少年明日老。山,依旧好;人,憔悴了。”
易中天说,读庄子见“通透之慧”,得“超脱精神”。庄子眼中的江湖又是怎样的呢?“泉涸,鱼相处于陆,相嘘以湿,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”庄子又说:“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,以有涯随无涯,殆矣。已而为之者,殆而已矣。”多么透彻、练达的人生态度啊。
江湖到底在哪里?《笑傲江湖》中的任我行说:“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。”
我个人认为李安的《卧虎藏龙》把江湖诠释得最诗意、最哲理:“人心就是最大的江湖。”正因为江湖存在于人间,蛰伏于人心,玉娇龙突然对江湖感到茫然无措,她对碧眼狐狸说:“你给了我一个江湖的梦,可是有一天,我发现我可以击败你,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,我看不到天地的边,不知道该往哪里去,我又能跟随谁。”
青山依旧在,只是笑春风。所谓的江湖,无外乎像蒋竹山词里所写的那样: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。”少年的江湖,激越飞扬;中年的江湖,夜雨萧索;老年的江湖,心无江湖。
所谓江湖,不过是一曲清弦,不过是沧海一声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