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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正的鬼怪正是眼前的这个巫婆,她就是‘活鬼’,你快快让开!我保准让病人很快痊愈!” | |
有医无药,药方将沦为道具;有医无德,医生将变为巫者。
张仲景强调医德,反对迷信。他结合临床实践,对照古代医书,加上哲学的眼光,总结出一套新理论,这便是他的辨证施治理论体系,从而使临床医学领域焕然一新。1800多年来,该理论始终指导着中医临床实践,成为历代医家遵循的准则。
瘟疫是一把黄土,生命将被它掩埋。
在南阳,张仲景发现自己不能遏止瘟疫,就再次来到繁华的都城洛阳,为的是和大医交流,开阔眼界。他来的时候,京畿文坛正闪耀着七颗星,史称“建安七子”,他们是王粲、孔融、陈琳、徐干、阮瑀、应玚、刘桢。
不幸的是,这七颗明星,大多陨落在瘟疫的阴霾中,其中王粲死得最冤,早在20年前,张仲景就看出他身患疾病……
一
晋朝有个叫皇甫谧的,写过一本《针灸甲乙经》,是针灸著述方面的经典。在这本书里,他记载了这样一件事:张仲景遇见20岁的王仲宣(即王粲,字仲宣)。
张仲景一看,这王粲头戴文生公子巾,身穿文生公子衫,风华正茂,举止潇洒,好一个阳光书生!
但张仲景仔细一看,王粲有病在身,不治疗就会死。于是他对王粲说:“君有病!四十当眉落,眉落半年而死。”令其服五石汤可解。仲宣嫌其言忤,受汤勿服。居三日,见仲宣,谓曰:“服汤否?”仲宣曰:“已服。”仲景曰:“色候固非服汤之诊,君何轻命也!”仲宣犹不信。后二十年,果眉落,后一百八十七日而死。终如其言。
这段话的意思是说:“你有病,如不及早治疗,待到40岁,眉毛就会脱落。眉毛脱落后半年,就会死去。”他当即让王粲服五石汤,说吃了药可以避免。可王粲听后很不高兴,认为自身没病,以为张仲景出言不逊,不可相信。于是,他接受了汤药,却没有服用。
过了三日,张仲景又见到王粲,问他:“吃药没有?”王粲骗他说:“已经吃了。”张仲景认真观察一下他的神色,摇摇头,严肃地对王粲说:“你并没有吃药,你的神色跟过去一个样!你为什么讳疾忌医,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这样轻呢?”王粲还是不信张仲景的话,20年后眉毛果然慢慢地脱落,半年后就死了。
大凡医生,都知道这个故事,我市中医学会副会长鲁献斌认为:这个故事至少涉及两大问题,第一是医生望诊的功夫,第二是医生预见的功夫。如果这个故事说的情节属实,那说明张仲景的医道已经非常高明了。他能一望气色而知王粲有病,这是望诊的功夫;同时警告他如不治疗,就会在20年后死去,这是预见的功夫。
自古以来,就有人对这一记载表示怀疑。因为张仲景判断王粲20年后会死,这个“死缓”判得也太出奇了,20年周期够长,早一年死或晚两年亡,都是有可能的,你咋就敢断定人家必然是20年后死呢?
所以有人撰文说:从现代医学角度来看,这个故事是不真实的,因为脱眉的原因有很多,患麻风病、梅毒、甲状腺机能减退症都可能造成脱眉。而梅毒当时还没有传入我国,甲状腺机能减退症并无潜伏期,所以王粲不会死于这两种病。那剩下的就是麻风病了,看他有没有患此病的可能——麻风病的潜伏期是3年~5年,当然也有十几年的。这样算来,王粲当时“年二十”,41岁时死,患麻风病倒是有可能。
可王粲自己写过一首诗,从这首诗来判断,他不是麻风病人。其《从军行》之五写道:“悠悠涉荒路,靡靡我心愁。四望无烟火,但见林与丘。城郭生榛棘,蹊径无所由……朝入谯郡界,旷然消人忧。鸡鸣达四境,黍稷盈原畴……”
“朝入谯郡界”,说明大军远征东吴,曾路过谯郡(今安徽省亳州市)。
而据《三国志·武帝纪》载“冬十月,治兵,遂征孙权,十一月至谯”,此次出征时间为建安二十一年(公元216年),次年王粲便死了。若王粲死于麻风病的话,此时他的皮肤已经严重溃烂,怎么可能随军出征?曹操会让一个重症传染病人随军吗?
那么王粲之死,只能是他染上了瘟疫。东汉末年,战乱频仍,一仗下来,尸横遍野,有的尸体根本来不及掩埋,所以瘟疫不断,传染病流行,建安七子中的刘桢、陈琳、应玚、徐干都在随军途中死于瘟疫。那么,王粲这次随军前应该是健康的,但走到半路,曹操大军中瘟疫蔓延,王粲染上了,死于非命,这是很有可能的——但皇甫谧为啥非要说张仲景20年前就预知了王粲之死呢?难道他能预知20年后的这场瘟疫?这又是一个谜。
二
史书记载,三国时期,老百姓“不死于兵,即死于病”,确实够倒霉的了。史书上还说,当时中原大地“白骨委积,人相食啖”,如今想起来都觉得瘆得慌。
作为名医的张仲景,面对乱世,一不发国难财,二没有苟且偷生,他往来奔波,为伤兵疗伤,想办法消除瘟疫。但瘟疫刚刚暴发时,他也没有办法,眼看着亲人和百姓一个个死去,他心急如焚,就再来洛阳拜访名士何颙,试图找到遏止瘟疫的突破口。
因为两人是同乡,所以交谈起来不必拐弯抹角。张仲景对何颙说:“我作为医生,眼看着瘟疫流行,不能擒住病魔,感到内疚和焦急。”
何颙听了哈哈大笑,说:“兵乱和瘟疫,自古以来都是结伴两恶魔也!即便你医术高超,管得了瘟疫,管得了战争吗?那些军官士卒,如今为瘟疫羁绊,倒是走得慢了些,杀的人少了些,其中的辩证关系,你可体会到了吗?”
张仲景听了,似懂非懂。何颙笑道:“你的医术虽好,还需读一读诸子学说,这样才能高屋建瓴,医术才堪大用!”
于是张仲景就在洛阳广结朋友,同文人名士交往,眼界大开,思维活跃,他决心从根本上改变医疗界的现状。
乱世呼唤英雄,同时也呼唤名医。
张仲景潜下心来钻研医术,他一边积累,一边寻机治疗瘟疫。
他发现,当时医生看病非常保守,一味按“经方”下药。所谓“经方”就是凭经验用方,医生跟着感觉走,病人来了,说:“我头疼,发冷,发烧,咳嗽。”医生就根据以往的经验,开一点麻黄、桂枝、杏仁、甘草,让病人拿去服用。至于结果如何,医生大多不问,也没有反馈的渠道。结果挨了许多时日,病人未见好转,也不会来责难医生,只是再换个郎中了事。这样一来,医生的业务水平可能20岁时是啥样子,60岁时还是那个样子,一辈子没有提高。一代一代的医生,只重视临床经验,不总结医学理论,对医学的认识很肤浅。
当时老师的授业方式也很保守,凡是老师说过的,徒弟一律照搬,这就是所谓的“各承家技”。有的老师在授业时还故意留一手,结果医生一代不如一代。张仲景对这种状况很痛心,对庸医不钻研医理、因循守旧、敷衍塞责很不满,他发誓要改变医学研究的落后局面。
为做到辨证施治,他把视角投向其他学科,如老子的道家思想,孔孟的儒家伦理,庄子、荀子、韩非子等哲学家的著作,他也细心研读,深刻体悟。同时他结合临床实践,对照古书医理,加上哲学的眼光,经多年钻研,终于总结出一套新的医学理论,这便是他的辨证论治体系。这一崭新的医学理论,使临床医学焕然一新,成为临床医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。1800多年来,这套理论始终有效地指导着中医临床实践,成为历代医家遵循的准则。在此基础上,他写成了《伤寒杂病论》,一共16卷。这部著作的问世,使他的医学新见解得以流传,成为祖国医学的宝贵遗产。
三
与此同时,张仲景大胆破除迷信,针锋相对地和庸医做斗争,为病人擦亮双眼,使他们不被巫术所迷惑。
当时社会巫术盛行,不但在民间很普遍,宫廷内也是巫氛密布,有不少病人被巫术害死了。但这些搞鬼之人,往往打着“大师”的幌子,张仲景对此非常痛恨,遇到有人装神弄鬼,误人性命,就不客气地当面揭穿,用疗效赢得人心。
有一次,他路过一个村庄,见一名妇女一会儿哭一会儿笑,疑神疑鬼的。妇人家属听信巫婆所言,以为是“鬼怪缠身”,请巫婆为她“驱邪”。那巫婆让病人脱去上衣,用桃树枝猛抽病人,把病人折磨得死去活来。
张仲景立即上前制止,让病人穿上衣服躺下,为病人把脉并观察其气色,然后对病人家属说:“她平常身体很好,根本不是什么鬼怪缠身,而是受了较大的刺激,精神有些恍惚罢了。”
病人家属却并不买账,说:“你不要耽误法师作法,如果鬼怪赶不走,就拿你是问!”张仲景生气了,大声说:“你很糊涂!真正的鬼怪,正是眼前的这个巫婆,她就是
‘活鬼’,你快快让开!我保准让病人很快痊愈!”病人家属总算同意了。张仲景为病人扎了几针。那名妇女马上安静下来,信任地看着他。
张仲景让众人散去,静下心来和病人聊天。病人终于说出受惊吓的经过。原来,她洗头后披散着头发,不经意地走到灯前,一转身看见一个“披发鬼”,受到惊吓,这才哭笑不止。张仲景听后说:“你是被自己的影子吓坏的!现在好了!你的病好了!”那名妇女果然就好了,一如常态。
下面引用的这件事,更能说明张仲景行医的认真和严谨:一次,两个人同时来找他看病,都说头痛、发烧、咳嗽、鼻塞。经询问,原来二人都淋了一场大雨。张仲景切过脉,确诊两人为感冒,于是开了相同剂量的麻黄汤,用以发汗解热。
次日,其中一个病人家属跑来找张仲景,说病人服药以后,出了一身大汗,但头痛比昨天更厉害了。张仲景听后很纳闷,以为自己的诊断出了差错,赶紧跑到另一个病人家里探望。这个病人说:服了药,出了一身汗,病就好了一大半。张仲景更觉奇怪,为什么同样的病,服相同的药,疗效却不一样呢?他仔细回忆头一天诊治时的情景,猛想起在给第一个病人切脉时,那人手腕有汗,脉也较弱,而第二个病人手腕却无汗,自己开药方时却忽略了这一点,给两人开了同样的药。是啊!
病人本来就有汗,再服下发汗的药,不就更虚弱了吗?这样不但治不好病,反而会使病情加重。于是他立即改变治疗方法,给病人重新开方抓药,病人很快好转了。这件事更使他懂得“辨证施治”了。可见大师也难免走弯路,只是他们在峰回路转时,能尽快矫正方向,高标独树、勇攀高峰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