能留住记忆的东西不复杂,复杂了反倒有了隔膜了。有一种东西叫念想,念想让人很快乐,就像是麦天时的麦晌饭。
过去的洛阳人有个习惯,打麦的时候,两三家合得来的人,共用一个麦场,半晌间上午送茶水,而下午往往送水饭汤,这汤的名字就叫麦晌饭。
麦晌饭的滋味很叫人想,酸溜溜、香喷喷,黄灿灿的鸡蛋丝、半黄不绿的老葱叶,大人们舍不得喝完,留给在麦场玩耍的孩子们,那美好的滋味在孩子们的心里扎了根,麦晌饭则无书可传了。
麦晌饭的酸不一般,记得那时候,娘常在灶台旁放一醋坛子,里边是娘自酿的米醋,吃的时候娘用勺子舀出,有时候还会带出些小米粒,那是柔柔的酸。麦晌饭的香也很特别,是不放油的清香,是那黄灿灿的鸡蛋丝散发出的幽幽的香,那是一种欠香。“欠”是少的意思,物质贫乏却能引发出味觉的快感,倒也神奇。
麦晌饭里的老葱叶是不可缺的好东西,不脆挺有嚼头,叶老滋味很长。放了姜和醋的麦晌饭将老葱叶弄得落了绿来了黄,和麦天显得和谐,人喜欢呢。
大热的天,喝一碗酸溜溜的麦晌饭,既排汗又驱毒,自然是好处多多。有时候和娘说起话来,常说起麦晌饭的好,娘则说那些日子就是穷对付,调料少,除了老葱叶子就是放两片姜,滴两滴米醋根儿就是好的啦。末了也是说起小时候姥爷留半碗麦晌饭给她的往事,脸上竟洋溢出一团笑意。
人就是这么奇怪,对大鱼大肉的滋味日渐模糊,简单的麦晌饭却让人念念不忘,可见那句“幸福的概念只是一只柳笛的声音”是对的。能留住记忆的东西不复杂,复杂了反倒有了隔膜了。有一种东西叫念想,念想让人很快乐,就像是麦天时的麦晌饭。
在物质丰富的今天,人们已不需要去摆弄这平淡无奇的麦晌饭,只说是“机器一响,麦子入仓”,小孩子们少了进麦场的机会,也少了对麦晌饭的记忆,遗憾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