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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义伟 摄 | |
我始终觉得即将成熟的麦子的味道非常好闻。这种味道蕴含着母性的气息、丰收的喜悦,甜甜淡淡,略显干涩。
在我的老家华北平原,每当夏日来临的时候,小麦也便走向了成熟。
原来的一片片规整的绿海逐渐转变为黄灿灿。秸秆由原来的有一定弹性逐渐变为僵直,由青变白,逐渐丧失了活力,渐渐没有了运输养料和水分的功能。我们不必为此悲伤,麦穗的成熟会伴随着麦秸的死亡而来临。这里蕴含着深刻的关于生生不息的哲理。如果麦秸一直有着旺盛的生命力,不停地输送养料和水分,那么,麦穗里面的麦粒还能够成熟吗?
现在,我身居古都洛阳的邙山上,儿时曾经非常熟悉的麦子的味道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有闻到了,有时想起来觉得对麦子的味道还是挺怀念的。那天早晨我在机场路跑步,一种曾经熟悉的味道不停地飘过我的鼻翼,这种久违的味道顿时让我想到了即将成熟的麦子。透过围墙的断口向里面望去,我终于看到了大片黄灿灿的麦子,它们平平整整地站在田野上,似乎上帝摆在大地上的一餐盛宴。我马上停下了脚步,驻足细细品咂起这片大地的孩子身上的奶味儿来。
我始终觉得即将成熟的麦子的味道非常好闻。这种味道蕴含着母性的气息、丰收的喜悦,甜甜淡淡,略显干涩。这种味道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劳动的快乐,十年前我上初中时割麦子的情景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——
我选把最锋利的镰刀,和父母一起来到地头儿。首先拔下一绺麦子分成两小绺,两小绺麦子麦穗对麦穗挽一个结,拉直放在地头,当作捆绑麦子的绳子,然后就可以开镰了。一只手搂住一抱麦子,另一只手的镰刀则毫不客气地向麦秸根部扫去,一抱麦子迎刃而断,倒在了我的臂腕上,放到事先做好的麦秸绳上,接着再割。麦秸已经干透,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活力,对明晃晃的锋利的镰刀已经没有了感知能力,我们不必再担心麦秸疼痛。如此几次,麦秸绳上的麦子已满,于是便捆扎起来,一个麦个儿就完成了。后面就是不断地重复前面的工作,一路下来,真有过关斩将的痛快,虽然在烈日下不一会儿我就大汗淋漓,但收获的喜悦早已淹没了劳作的辛苦。
我割麦子,肯定比不上一直卖苦力的父亲,但经常与健壮的母亲打个平手,这我已经非常满足了。母亲因此经常夸我能干,这更给了我莫大的自豪感。看着身后躺成一列的麦个儿,我懂得了劳作的艰辛和快乐的辩证关系。我对于麦子的气味产生了深深的喜爱。
麦子割完,用车拉到麦场上,就该打场了。麦场一般是在地头把麦子连根拔下后用碌碡碾压出的一块儿平地。麦个儿全部拉到麦场上后,把脱粒机再拉来,就可以打场了。把麦个儿解开,输送进脱粒机的进口,麦粒便从出口出来了。其间,混杂而出的还有麦粒的皮儿。于是,还要扬场。扬场必须有风,没有风,得等,风是扬场的先决条件。我非常喜欢扬场,等有风了,撮大半簸箕麦子迎风而扬,“唰”的一声,麦子飞向半空,麦子的皮便随风飞了出去。重与轻在风面前见出了分晓,鱼龙不再混杂。我们最盼望的麦粒终于躺在了麦场上。我不断地扬场,麦粒越来越多,不一会儿,麦粒就形成了一个矮个丘陵,中间高,两边逐渐低下来。这丘陵没有沟壑,非常平滑,看起来非常美,这美包括造型之美、平滑之美、色泽之美。当然,还包括我们心里的美滋滋。在所有的麦粒扬完后,我总会情不自禁地在美丽的麦粒堆上趴下来,细细品味一下麦子的味道。
体味着过去割麦、扬场的快乐,徜徉在麦子的海洋,我的心里总觉得很是踏实,很是快乐,觉得童年有着一种别样的美。现在,我过去经历过的割麦、扬场已经不多见了。联合收割机已经解除了农民们的辛劳,干净的麦粒会直接从收割机的出口出来。
只是在十年后的今天,我惊喜地发现:麦地离我的住所会这样近。以后,我每年都可以在邙山上闻到蕴含母性的麦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