灯下走笔      李飞 摄

　　唐朝的气象是恢宏的。这大大激发了诗人们的从政欲望，都想通过科举考试一展抱负，或匡时济世，或光耀门庭。

　　但跻身政坛的门票就是必须先取得进士“绿卡”，类似于现在的通过高考后上大学就业。否则，只有等机遇的垂青了。

　　考试的背后隐藏着潜规则，时兴举荐之风。诗人先拿着自己的诗文参加聚会，以博取名声。为了能做到进士及第，许多诗人刻意“曲线救国”，拿着作品投谒达官贵人来公关，目的是请他们替自己宣传包装，这样就增加了考中的系数。白居易曾有诗云：“袖里新诗十余首，吟看句句是琼琚。如何持此将干谒，不及公卿一字书。”将“干谒”这一怪胎真实地揭了出来。

　　其实，走“干谒”路线的有不少是学富五车者。这条求进之路成就了不少“绩优股”男人，个个幸福得不行。

　　现在我们形容常替别人说好话叫“说项”，其中的“项”，是一个人，叫项斯。

　　项斯早年隐居，这样的生活过了30年后，忽然有了从政的欲望，便投诗于时任户部郎中的杨敬之。杨大人偶得英才，高兴得不行，赋诗一首，题目就是《赠项斯》：“几度见诗诗总好，及观标格过于诗。平生不解藏人善，到处逢人说项斯。”杨大人这一捧，顿使项斯名冠长安、洛阳二京，第二年便考中了进士。

　　浙江绍兴的朱庆馀是个男人，但他有一首诗很女人味：“洞房昨夜停红烛，待晓堂前拜舅姑。妆罢低声问夫婿，画眉深浅入时无？”好像写的真是新娘子拜见公婆前后的情状。再一看题目《近试呈张籍水部》，才明白他是“新娘子”，把张籍当作了“公婆”。公婆看到如此称心的媳妇，当然笑得合不拢嘴了，做了一首《酬朱庆馀》诗：“越女新妆出镜心，自知明艳更沉吟。齐纨未足时人贵，一曲菱歌敌万金。”并在考前拿着朱庆馀20多篇诗文到处推荐，不久，朱便登科及第。

　　不想走“干谒”路线的诗人也有，他们都想凭真才实学而不靠外力作用去拼个进士出身。但在多数时候，他们是年复一年地考，赢得的却是“一回春至一伤心”。孟郊就属于这样的打拼者，到50岁时才中进士。尽管这幸福来得有点晚，但还是幸运地来了。

　　举荐之风昌盛，倒成了应举诗人心中一道心理障碍。李商隐22岁时应试不第，写了一首《初食笋呈座中》：“嫩箨香苞初出林，於陵论价重如金。皇都陆海应无数，忍剪凌云一寸心。”有一种怀才不遇的忧愤，也夹杂着淡淡的哀求。后因令狐楚的推荐，他考中进士，进入幸福男人之列。

　　举荐之风的背后浸透着另一些诗人的血和泪。名落孙山的男人便成了“垃圾股”，这些失意男人所受到的心灵戕害，要远远大于政治意义的伤害。孟郊在屡试不第时，曾仰天长啸：“弃置复弃置，情如刀剑伤”、“失意容貌改，畏途性命轻”。常建落第后，作诗曰：“家园好在尚留秦，耻作明时失路人。恐逢故里莺花笑，且向长安度一春。”连家也不敢回了，只好流浪京城，聊抚心痛。

　　为了获取一个做官的资格，有的人终身奋斗，不仅妻离子散，晚境也凄凉堪伤。诗人赵嘏有首诗写道：“稚子牵衣问，归来何太迟？共谁争岁月，赢得鬓边丝？”是啊，到底是在争什么呢？小孩子自然不知道，诗人不会不知。可是，他们的满腔郁愤，又复与何人说？

　　读史读诗让人思接千载，留连今日。即使适逢清平盛世，这样的幸福男人和失意男人还少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