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涛
在记忆的深处,那些生命里的茂密渐渐织就人生的村庄。在岁月里,那分自然与清新,于文字里轻歌慢吟,于是那些生命里的点点滴滴,肆意舒展开来,凝成那时光里醉人的美好……
一
似乎只要伸过手去,就能触及那原木的门。门的左边稍靠上的位置,有父亲用铁丝扭成麻花状的门闩,用铁钉固定在门上,门框上也有一个,然后用一把黑色的锁“咔嚓”一下,就能将两个“铁麻花”合起来,锁住了满屋子的宁静。
那门露在外面的部分,有些近似深褐色。没有经过丝毫加工的木板,几块合钉在一起,便成了门。而门后,还有我刚识字时,用从学校捡的粉笔头很工整地写着的“aoe”。
再后来,那些“aoe”便成了我们兄妹几个的视力表,每况愈下的只是我的视力。站在同一个位置,那些逐渐模糊的字迹不断地困扰着自己。伸手掩住一只眼睛,心里便莫名地恐慌了,只是嘴硬不肯承认,他们几个便哄笑起来。我在他们的哄笑里讪讪地放开捂着眼睛的手。
岁月便在捂住与放下间悄然而逝。
故乡是一把刀,锋利得割断了自己所有的向往。那分永远也走不出的苍翠,在不断养育自己的思绪;而那些永远断不了的,总是与故乡深深相连的血脉。
二
根本用不着“穿越时光的隧道”,母亲在门前的一声呼唤,便将所有的故乡推至眼前。那些黛色的山、清澈的水、湛蓝的天、轻盈的云、如洗的鸟鸣,温馨得让人想躺下去……
那时的村庄是清新而活泼的。听见邻居的呼唤,有孩子便如归巢的雀儿一般,扑棱着翅膀冲进家门。短不了一顿数落,几乎每日相同的主题,都是关于学习关于勤奋之类的。
母亲常常在侧屋里推着石磨,而我则站在一边拿了黄豆或者米之类的,瞅着空子,一勺一勺地喂进磨眼里。如果加了水,那黏稠的流质物便慢慢地自磨壁上淌下,感觉时光就沉浸了漫长了,似乎那石磨不停,时光便一直会那样凝滞着,不会老去。这样怔怔地看着石磨一轮又一轮地转着,直到母亲轻唤我的名字,时光便又在母亲的呼唤里开始行走了。
三
家门前有一条小溪,如若天晴得久了,便会瘦得露出满是小石子的溪底。但故乡多雨,溪里总有清澈见底的水,那水旁满是低矮的灌木,有刺的那种,如此,便省去了很多人为的污染。
父亲为了用水方便,在自家门前将那溪沟拦腰挖深一些,便有了一个椭圆的小塘,于水边垫了方方的石板,清晨,母亲便在石板上用棒槌轻轻敲醒一天的忙碌。
在溪水边,妹妹种了几株我们叫它高秆波斯菊的花,有白的、粉的、玫瑰红的、紫的,到开时真正的是姹紫嫣红,煞是好看。那花自我繁殖力极强,妹妹只种了几株,到后来,整个的溪沟边便都长满了。
有了溪水,便一定会有桥。那桥也是最简单的,用几根废弃的木头钉在一起便成,家家门前都有。每到下雪时,那桥的简陋被雪掩住,倒也有了几分诗情画意的味道流淌着。
四
每到冬天,家家都在屋内的泥地上挖个一米见方的坑,坑的四周用四条长长的石板围住,坑底垫上一层灶灰,便可以用来生火了——我们叫它“火坑”。火坑的上方,一般都用铁链吊着一个铁水壶,烤火的同时,水就开了,茶便来了。
冬天的寒冷被那旺旺的火挡在身后。如果有串门的邻居来家里,一块儿围着火坑坐下,闲话家常,说些故事。
那样的夜晚总让我爱极了——静静地坐在一旁,听平时严肃的父亲说些陈年的故事,看父亲神采飞扬地笑起来,爽朗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小小的心里便渴望父亲一直如此。父亲的故事总也说不完,让我充满着好奇与崇拜。
冬天夜长,母亲于火坑边围了整整一圈的红薯,说着话的当儿,那薯香便溢出来。一个个掏出来,那热热的、甜甜的感觉,使寒气悄然而逝。
慢慢地吃着说着,冬的夜便深了,静了,整个村庄也在雪夜里沉静下来……
记忆里,冬天的村庄夜晚总是闲适而温暖的。想起来,就有一分懒洋洋的惬意游走在思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