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 丽 摄

　　一场秋雨过后，整座城市澄明鲜亮起来。天空蔚蓝成滴，白得有些慌乱的流云偶尔掠过头顶。

　　站在马路边，秋阳柔柔地轻吻着我的面颊，好惬意。轻轻耸动鼻翼，似有丝丝缕缕的香味，带着泥土的气息，从鼻孔一直钻进肺腑——这难道是稻香吗？

　　掐指算算，村庄的稻谷该撑得肚圆了吧？我好似置身于一片田野之中，眼前宽阔的马路，是我的稻田；一波一波涌动的车流，是风中田野里的稻浪；嘈杂的人声，是人们对稻穗的啧啧赞叹。

　　我沉迷其中，心里就像开着花，一朵一朵的，开放在这城市的繁荣之中。

　　站在马路边，没有人知道我在想什么。他们哪里会知道，从乡村走出来的孩子，哪怕是一个和村庄相关联的符号，都有可能勾起记忆的味蕾，让人一不小心就掉进故乡水墨画般的秋境里。

　　风轻轻，云淡淡，天高高，地软软，山初瘦，水微澜……故乡的秋天，就是这么一幅很有些水墨写意韵味的山水画。

　　秋天的村庄，天空高远明净，蓝得没有任何渣滓，如同浅浅的蓝宝石。偶尔会有一两只大雁划过天际，留下一道道长长的影子。田野里的玉米大豆已收获殆尽，裸露着黑油油的新翻泥土，里面孕育着睡梦中的种子。

　　——在这样的时候，一个人还贪求什么呢？且受用这无边的秋色好了。

　　在秋日的村庄，最摄人心魄的还是那满目的金黄。混合着野草的拔节，所有的果实都挺着负重的身体在不安分地颤动。秋天，我听到稻穗淌过时间的声音，破土而出的阳光，在田埂的脊背上熠熠生辉。父母在，家就在。沿着稻香一路向南，就会平安走到家门口。

　　村庄的秋天，最虔诚的姿势是采摘谷穗和果子。母亲站在高粱地里，像仰望天空般仰望高粱穗。她的眼睛只盯着高粱穗，手不停地动着，似乎要把整个秋天都牢牢握在掌心里。

　　村庄里最浪漫的时光，当是秋月高悬蓝黑天幕的时候。盈盈月光洒满大地的每个角落，一个成熟的季节就被挂在生命的最高处。大地上的事物，都在月光下奔走，包括那些沉默的眼神和暗涌的心跳。月光下的村庄是幸福的村庄，一丝轻柔的弦乐环绕村庄，漫天而降的晶莹露珠，渲染出一幅淡淡的水墨画。

　　伫立在这城市街头，人流汹涌，我看到的人如秋叶一般在城市中飘舞着他们的生活，落花是人们脸上退却的温暖与微笑，紧紧地裹着他们在秋天寂寞中的惆怅。

　　城市里的秋天只是一场假象，真正的秋在宁静致远的村庄，在淡泊者的心里。所以，有的人在这城市的秋天走失了，什么都没有留下；有的人处子般光鲜，高居于秋天之上。

　　曾听人说过，秋天是用来疼的，是用来崇拜的。

　　我崇拜秋天，甚至崇拜高居于秋天之上，有着秋天般安详澄明的人。

　　人生到了秋季，也特别美丽。这种美是成熟的、沉甸甸的。只有饱经沧桑、步入人生秋季的人，才具有这种深沉的美。

　　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，过了大喜大悲的岁月，剩下的是不动声色的静谧与安详，此境本来就是一种最有分量的美。

　　这样的人，才具有最深沉的美丽，秋天一样的美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