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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秋罗
摄 | |
心向高洁。
浮躁日盛的年代,向往生活的安静质朴;污染四起的时刻,对清净之地的追寻也更加执著。
心如游鱼,回溯千年,到了战国时代的濮水边上。
槁项黄须的庄周,正放钩垂钓。飘然的圣人,也有前心贴后背的时候,他希冀鱼儿能早遂人愿,来填补他的辘辘饥肠。
就在这时,楚国的使臣到了。
楚威王想把国家大事托付给庄周,希望他能帮助自己打理一下社稷江山──楚国的相位,正虚席以待。
但庄子却持竿不顾。他心中只有那粼粼清波中怡然的鱼儿,当然还有他四周的青山。
心如澄澈秋水,身似不系之舟,他把名利和权势全然看穿。虽然会时时陷于绝粮借粟的困境中,但他照样拒绝权贵的献媚。心灵的逍遥放任,精神的天马行空,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。冥冥九天,心中的大鹏正扶摇直上……
先秦诸子中,唯庄子跳出了世俗的牢笼,冷眼看这世道人生。诸侯们的剑锋残忍到了极致时,他的笔锋也荒唐到了极致。独钓寒江,看似野鹤闲云,可有谁知道他满纸荒唐言背后的一把辛酸泪?
终于有一天,我真的站在这条小河边。
山川依旧,哲人的身影早已隐在了历史的大幕之后。河水更加清澈,却不见了自在的游鱼。
几年前在登封,我听到了更远古的关于许由的传说。
年事渐高的尧,想把九州长的位置让给德才过人的许由。许由恶闻其声,跑到溪边洗耳,比庄子更偏激。
许由以为自己已经清洁得不能再清洁了,但他没想到,一个饮牛的老者洞幽烛微,一眼看透他的行为深处:你若居高岸深谷,人道不通,他怎能找到你?你这看似清洁的举动,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钓誉沽名罢了。你在上水洗耳,我在下水饮牛,岂不弄脏了我的牛嘴?
老者固执地牵着自己的耕牛,走向溪水的上游……
《史记》中说箕山上有许由墓。拨开覆盖山径的厚厚荒草寻路上山,哪里还能找到墓的影子?
但我并无太大的失望──千秋岁月的流转中,三千里中原,多少亭台楼阁都灰飞烟灭,这一抔黄土怎能延挨到今天?
当年大学毕业时,多少同学动用所有关系,削尖脑袋往大城市进,往好单位挤。十多年过去了,不时听到某某资产千万、某某平步青云的消息。所有有过交往的同学中,我唯独不知红波的下落。
这两年我出入西北,在戈壁沙漠上来去,我留心着自己经历的每一个细节,直觉告诉我,红波会在这荒凉一隅。
终于在今年秋天,我通过在武威市教育局工作的朋友得知,他们那里偏远的乡下有一个和红波同名同姓的编外教师。
几天后,三百里跋涉的尽头,我见到了那个正在上课的老师,他就是我苦苦寻找的红波。
大学毕业不久,红波便带着新婚妻子不声不响地来到这苦寒的祁连山下,种了几千棵树,开了十几亩田,然后结庐深山,过起了清净淡然的生活。与隐士不同的是,他们夫妻专门盖了几间瓦房,义务当起了远近几个山头零星人家孩子们的启蒙老师。
站在教室门前放眼望去,视野里一片苍茫。登上他屋后的山头,不知怎的,我有一种望尽天下的感觉,困惑许久的问题一下子释然于怀了。
穿行在历史和现实间,我总是怀念那些经历了大风大浪后宠辱不惊的英雄,那些忍辱负重却从不叫苦喊累的壮士,我尤其看重那些受尽磨难依然笑对生活的血性男儿,那些身处贫寒之境而坚守做人原则的最普通的民众。
五彩纷呈的社会,人各有活法,小花小草也自有春秋,但是我们还是应该理解伟大,接近崇高,追求清洁。毕竟精神的高度,是历史对时代最深切的呼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