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院阳光。
这是秋日的午后,妈妈端坐在院子中间。好几天都这样。
“阳光真好。”妈妈喜滋滋地嘀咕。这么好的阳光浪费了多可惜,她自己便坐在院子里晒太阳,不这样,好像辜负了这一院阳光似的。
秋末的阳光很忙。萝卜干要晒,山芋干要晒,砍下的大白菜要晒。妈妈在院里放一张席,席上摊放着针线,放着衣服,破了的她要缝,短了的她要接,不能穿的她要重新做──妈妈在为我们一家人准备过冬的棉衣。
妈妈要在院里坐到初冬。这样的时刻,我便觉得,这一年又要过去了。
──留在记忆里的场景清晰而温暖。
收秋之后,妈妈会到城里我这儿小住些日子,她说她想孙女。可是过不了几天,妈妈还是要回乡下我哥那儿,她说她想家。
妈妈已经老了。哥说她还做针线。每年秋后,她坐在院里,仍旧地上放一张席,把晒着的衣服一一看过,纽扣不牢的她用线缝上,有绽线的地方她会依着针脚用线走边。更多的时候,她只是让衣服围在她身边,享秋日温情,听阳光呢喃。
女儿在上学,我们在上班。妈妈到城里来,便一个人待在家里,只有满院的阳光陪着她。
昨天下班回家,我惊奇地发现院里一地红。
是辣椒!
这种辣椒站在枝头朝上长,我们叫它朝天椒。它仿佛吸足了阳光,把自己晒得通红。朝天椒味足,辣。过去,妈妈每年都要把晒干的朝天椒用线串起来,好几串,差不多要吃上半年。
妈妈说这辣椒是一个乡下人来小区卖的。妈妈把辣椒梗去掉,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地摆放在地上,齐整得很。她依着院内地砖的线,摆过一行之后,再折回,然后摆第二行。每摆一个辣椒,妈妈还要打量一下,好像是看每一行的辣椒是不是前后对齐了。
所有的辣椒都摆放齐整之后,妈妈便坐在院子中间,给每个辣椒翻身。间或她会直起身子,检阅一下她的“队伍”,一脸笑。
这不是找事做吗?可以理解成是妈妈在折腾自己,在折腾辣椒,在折腾这满院的阳光。
其实,我知道,老人寂寞难耐。
辣椒齐步走!横排成行,竖排成列。这当儿,你可以挺诗意地想像小辣椒在阳光下发出了一片响声。
但,那天我看到这样的场景时脸上却发红,火辣辣的,不知是满院通红辣椒的映衬,还是愧对这院内妈妈孤独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