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晋商大院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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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走西口》剧照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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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是从明代中期开始,截至清朝末年,前后300年左右的时间里,山西人或因为生活艰难,或因为边防需要,开始走西口。在这段异常艰辛的岁月里,那些曾经走投无路的山西人,逐渐演变成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群体——晋商。
“海内最富”的晋商
上世纪20年代初的一天,住在上海的一对年轻夫妇,正在筹备一次路途遥远的旅行,旅行的目的地是丈夫的老家——山西。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回乡省亲,所以格外慎重。
这对年轻的夫妇,就是孔祥熙和宋霭龄。不过,宋霭龄内心对这次旅行充满了不安。因为据她所知,那里的生活是艰苦的、原始的。
但以后发生的事证明,宋霭龄完全想错了。当她坐着一乘由16个农民抬着的轿子,进入孔祥熙的故乡山西省太谷县时,她惊异地发现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奢侈生活。仅在这个院子中服侍宋霭龄的仆役就有70多人。而这样的事,并不仅仅发生在孔祥熙一个家族之中,这座县城中许多商人家族都过着同样的日子。甚至,当时一些重要的银行家都住在太谷县,这里常被称为“中国的华尔街”。
其实,晋商之富早在清咸丰三年(公元1853年)就有表现。当时,一个叫章嗣衡的御史向咸丰皇帝上了一道奏折。在奏折中他写道:“四海之广,岂无数十巨富之家。臣耳目浅陋,然所目击者……如山西太谷县孙姓,富约两千余万,曹姓、贾姓富各四五百万,平遥县之侯姓,介休县之张姓,富各三四百万……介休县百万之家以十计,祁县百万之家以数十计。”
仅仅把山西这几个县城中富户的家产相加,数量就超过了一亿两白银。这个数量甚至比当时国库存银还要多。这么多有钱人,在一段时间里,竟集中出现在一个地方,这种现象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并不多见。
那么,这些山西人究竟是如何做到富可敌国的呢?
走西口的历史选择
大概是从明代中期开始,截至清朝末年,山西人进行了后来广为人知的走西口。
走西口有两种情况:一种情况是由于山西地贫人多,引起人口外迁。历史上的山西并非富饶之地,在清朝二百多年的时间里,山西基本三年一灾。另一种情况就是当时需要有人到口外去内蒙古做生意,发展贸易。
最初的西口,位于山西、内蒙古交界处的右玉县,它实际上是长城上的一道关隘,真正的名字叫杀虎口。
如果我们站在整个中国的角度打量山西,就会发现,山西北邻蒙古草原,南边紧挨着中原腹地,是连通中原腹地与蒙古草原最短的一条通道。草原上的牧民需要农民种的茶、纺的布,中原的农民种地也少不了牧民放的牛、养的马。这种相互的需要,必然会造成商业往来,如果商业往来被人为阻断,就只能以战争的方式来解决。
所以,明朝为了防止蒙古骑兵南下,在杀虎口驻扎了大量的军队。而清兵入关之前,在制定他们经营中原的战略时,就把山西作为必须控制的地区之一。
清兵一入关,顺治皇帝马上召见了当时最有名的八位山西商人,又是请客,又是送礼,还把这些商人编入了由内务府管理的“御用皇商”的行列。顺冶皇帝超规格的礼遇,为清朝后几任统治者换来了极大的回报。雍正年间,朝廷调集九省大军,平定青海叛乱。清军进入草原深处之后,由于补给线过长,军粮供应发生困难。正当朝廷上下一筹莫展之际,一个叫范毓宾的山西商人站出来说:“这件事就交给我做吧!”范毓宾的爷爷,正是参加过顺治皇帝赐宴的八位商人之一。
一个国家都很难做成的事,一个商人做起来就更加艰难。有一次,范毓宾运往前线的13万担军粮被叛军劫走,他几乎耗尽家产,凑足144万两白银,买粮补运。
不过,范家“毁家纾难”的做法,赢得了朝廷的信任。在《清史稿·列传》中,范毓宾的名字和朝廷的封疆大吏、王公贵戚并列。作为回报,朝廷还慷慨地把与西北游牧民族贸易的特权交给了范家。这一下对范毓宾家族来说,实在是天大的商机,因为此前,朝廷是严禁汉人进入草原和牧民进行贸易的。走西口的路,就这样被打通了。从此,山西人群体出外谋生有了方向。
一路坎坷一路辛酸
山西人走西口的路线有两条:从山西中部和北部出发,一条向西,经杀虎口出关,进入蒙古草原;一条向东,过大同,经张家口出关进入蒙古。然而,不论走哪条路,首先都要穿过长城设置的一系列关口。
其中之一,就是雁门关。雁门关之所以得名,据说就是因为这里位置太高,位于平均海拔1500米的太行山脉之中,关建好后,空中飞的大雁也只能从城门洞中穿过去。而一两百年前,走西口的山西人为了能在春天到达草原,必须在数九寒天就开始跋涉。
然而,过了地理上的关口,走西口的山西人还要面对一系列心理上的关口。
出雁门关往北不到100公里,有个村子叫歧道地。在村子边有两条大路,一条通往杀虎口,一条通往张家口。虽然两条路最终都可以到达蒙占草原,但到底该往哪儿走呢?
对最初走口外的山西人来说,蒙古草原是模糊的。在那里他们到底能做什么?结果又会怎样?谁也不清楚。无奈之下,有人扔鞋做抉择,扔在哪边就走哪边,而这样的赌注,有时候就是自己的生命。
走西口的路上,危险重重。冬天结冰,气温零下40摄氏度;夏天酷暑,热得能昏过去。不仅如此,关里关外完全是两个世界。关内风光无限,但出得关去,往前一步就是风沙。所以,走西口的路上,到现在都能看到累累白骨。而更令人防不胜防的是土匪。从府谷县进入包头,有个地方叫黑土崖子,许多人就是在这里被抢劫,命丧荒漠。
没有人统计过从清朝初年,一直到20世纪初,有多少山西人在这荒原、沙漠中跋涉过,但山西的许多地方志中,却记载了大量这样的故事。
例如,榆次有个姓董的人,他父亲和他母亲一结婚就走了。直到他出生,父亲也没回来。此后,他三次到关外去找。第一次失败了,过了几年给别人当长工,赚了钱又去找。直到第三次走到半路,碰到一个从西北回来的山西人,打听后得知敦煌某个庙里有个人像他的父亲。后来他就去敦煌找人,去了以后,一听对方口音是山西榆次的,马上就问对方叫什么名字。还没等老和尚回答,来访的年轻人跪下就叫父亲,最后一问,果然就是他的父亲。
小买卖如何成了大生意
其实,初走西口的山西人,大多还是一些小商小贩,像乔家的祖先乔贵发,刚到蒙古草原时,甚至连小贩都算不上,全靠卖苦力,给别人拉骆驼为生。可是,他们凭什么就在草原上把小买卖做成了大生意呢?
首先,就是学说话。走西口的山西人基本上蒙语、俄语、维吾尔语、藏语都会。史籍记载,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,人手一册语言书,大清早就在那儿背诵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要学习一些中草药和针灸知识。看到牧民病了,就帮人家看看,增进友谊。
不过,最大的机遇与国家政策相关。雍正年间,雍正皇帝和俄国沙皇叶卡捷琳娜,签订《恰克图条约》,开放边境城市恰克图为两国的贸易口岸。俄国人之所以如此急迫地需要和中国进行正式贸易,是因为他们想得到一种当时只有中国才出产的商品——茶叶。这种绿色的树叶,对俄国人来讲与其说是饮料,不如说是一种生活必需品。
有需求就一定要有供给,谁先掌握这种商机,谁就有可能发财。《恰克图条约》签订之后,最早出现在恰克图的就是山西商人。而山西商人垄断的恰克图贸易市场,当时占到了俄国对外贸易的49%,占到中国出口贸易的19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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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三次移民潮:闯关东、走西口、下南洋
在中国近代史上,有三次大的移民潮,分别是闯关东、走西口、下南洋。这三次移民不分先后,几乎是同时开展的。
闯关东以山东、河北为主,目的地是东三省一带;走西口是以山西人为主,目的地是蒙古草原及河套一带;下南洋以广东和福建人为主,目的地是东南亚(新加坡、印尼、菲律宾、马来西亚等)一带。而无论是闯关东、走西口,还是下南洋,都是贫民大众抗争命运、艰难创业的历史。
例如,山东“地少人稠”,又是近代史上有名的灾害多发区。有人统计,在清朝268年中,除仅有两年无灾外,其余每年都有程度不同的水旱灾害。每逢大灾之年,总会有“闯关东”的巨浪涌起。
不过,清王朝最初以东北为“龙兴之地”,屡颁严令禁止汉人出关。所以,许多人不顾身家性命,或东出山海关,或北渡渤海,多方冒险“闯关”。“闯关东”即由此而来。直到咸丰十年(公元1860年),关闭的山海关大门才开始向流民敞开。
在海外谋生的流民浪潮中,“下南洋”也蔚为大观。1935年曾有学者做过调查,发现因“经济压迫”而下南洋者占69.95%。而恰恰当时英国、荷兰殖民统治下的南洋,正处于加速开发时期,劳动力供不应求。南洋诸国为吸引华工,甚至采取了“最吸引人的条件”。如马来西亚联邦最大的一个州,就曾颁布了个特别通告:给移民者足够的免费土地供种植;政府提供临时住房安置移民者;免费供给移民者大米和食盐一年;建立警察局保护华人安全。这对无业、失业的流民来说,显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。
此后,华工们的艰苦创业,也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转型,如中国第一家机器缫丝厂——继昌隆缫丝厂,就是侨商陈启沅创办的。据统计,从1862年到1949年,华侨仅在广东、福建、上海三省市的投资企业数即达25510家。
(据《读报参考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