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今生今世》里，胡兰成写道：“夏天一个傍晚，两人在阳台上眺望红尘霭霭的上海，西边天上余晖未尽，有一道云隙处清森遥远。”

　　那天上午，我站在常德路195号的对面，目光所及的那个六楼阳台，是胡兰成笔下的阳台，也是张爱玲曾经居住的常德公寓605室阳台。

　　隔着一条人来车往的常德路，遥遥注视那阳台，想起《滚滚红尘》里的经典画面：她的脚尖轻踩在他的脚尖上，在阳台上轻舞。忘情处，他们头顶一条红围巾，相拥亲吻。

　　现实中的他们，是不会在阳台上演绎如此浪漫的场景吧？真实的场景应该是，她拿茶出来，递给阳台上的他，旋即腰身一侧，看着他的脸，眼睛里都是笑。他说：“啊，你这一下姿势真是艳！”

　　曾在网上看到一张两年前的常德公寓的照片。照片上的公寓门楣上，悬挂着一块“张爱玲故居”的铭牌。现在，这块铭牌不见了，紧闭的玻璃门上，贴着一张写有“私人住宅，谢绝参观”的纸，将所有慕名来此的张迷们拒之门外。

　　回转身，看悬挂在一楼外墙上“优秀历史建筑”的匾牌，简介里没有“张爱玲”这个名字。倒也不奇怪，1994年，当这块匾牌挂在这里时，谁会预料，之后直今，张爱玲在中国会再次掀起一股狂热？而常德公寓，也从上海沉睡的城市记忆中惊蛰一般地苏醒。

　　在常德公寓，张爱玲完成了一生所有的重要作品：《沉香屑——第一炉香》、《沉香屑——第二炉香》、《金锁记》、《倾城之恋》、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……

　　在常德公寓605室里，她一边写着一个个俗世情爱，一边与那个男人演绎着一场倾城之恋。她自身的爱情，与她笔下的爱情，是一朵朵尘埃里的花，在常德公寓暗哑的时光深处不朽地盛开。

　　“公寓是最合理想的逃世的地方。”当年，常德公寓605室里的张爱玲如是说。可是，隐居于此的她，还是没能在1944年2月初的某一天逃过那一劫——那男子，站在605室门外，求见她未果，便从门缝里塞进一字条。那字条上写了什么？竟会让遁世孤傲的她第二天登门回访。

　　清冷的寒风中，徘徊在常德路195号门前的人行道上，于想像中在内心亲近她近在咫尺的生活。公寓里那台电梯，是否还是当年的老式奥斯汀电梯？那楼梯，是否还是当年的灰色水泥楼梯？而605室的那扇门，是否也还是当年的那扇门？一条细长的门缝，足以塞进一张令一个惊世骇俗的女子低到尘埃里的字条。

　　我相信，她孤傲的灵魂会回到上海，回到常德路195号。毕竟，这里的每一粒尘埃，都曾竭力绽放过她生命里的最美好与最辉煌……